6.谁输了叫奶奶
    《七婼》全本免费阅读

    自从下凡以来,随岚始终致力于扮演一个最普通的男性凡人——彬彬有礼,遇事不主动、不负责、不拒绝,如果困难很大,掉头就跑。

    可即使这样,阿婼的话也有些过于扎心了。

    但阿婼反手摸了摸他的头:

    “把自己藏好。”

    衣领一松,他又被扔回了客栈内,店小二兔包扶住了他。苦先生已经醒了,脸色虽然还是很苦,唇上稍微有了点血色,大约吃过了什么灵丹妙药。

    黑雾漫天,飞沙走石中,阿婼娇小的身影稳稳悬停在半空,长发恣意飞舞,就像他刚刚扔到黑风大王脑袋上的狗尾巴花。

    她叉着腰,响亮地骂道:

    “你个三百年不洗澡的老黑皮,身上积灰都一丈厚了,不在熊耳山沤肥,跑到七婼山来抖什么灰?是不是活腻了?”

    “……”

    所有人都沉默了。

    随岚倒觉得有些安慰,至少她的扎心不是单独针对他。

    黑风和浓雾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后,黑风大王瓮声瓮气地笑起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杂毛丫头,难怪有胆子藏匿那偷东西的小贼!小丫头,劝你速速把小贼叫出来,看在胡娘子面上,爷爷留你一命!”

    阿婼拍手:“这可巧了。胡姐姐同我说,让我看在她的面子上留你一命。”

    “哼,鸟毛还没修掉,就敢大放厥词。”

    “但胡姐姐也说过,宁可骑在别人头上拉屎,也不能让人骑在头上拉屎。”

    阿婼摩拳擦掌,兴致高昂:“老黑皮,要不,咱俩都别管胡姐姐说什么了,痛痛快快打一架,谁输了跪下叫奶奶。”

    黑风大王大怒,嗓音震得众人脑子嗡嗡直响。

    “爷爷今日就给你收尸!”

    罡风更烈,黑雾更浓,数股黑烟盘旋而起,竟在瞬间将阿婼包裹在内,形成了一个蚕茧般的黑球。

    阿婼不知是被吓住了,还是被黑风制住,竟然一动不动。她的发顶在黑色风茧中沉浮了一瞬,就消失不见了。

    风茧如同一个吸力无穷的黑洞,持续地吸取黑风大王周身的黑雾,自己则越滚越大,外层的黑烟翻滚流转,如诡异的霉菌般随风抖着触丝。

    黑风大王得意地大笑:

    “黄毛丫头,不自量力!”

    他翻转两掌,黑气在掌心凝聚,化为一柄有形的玄武岩剑,朝风茧直冲而去。

    随岚在旁看得分明,心下不由得一沉。

    寻常妖怪修行,是在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中择一为主。这黑风大王却修了土、木双途。土主木辅,巽木化风,艮土归山。木土互为攻守,巽风无孔不入、艮山无坚不摧。黑风大王隐身黑雾,对手很难辨认他的命门。这在大妖中也是极为罕见的,难怪能在厘山横行多年。

    随岚觉得阿婼这小鸟妖虽然嘴上嚣张了些,性情还算可爱,实在不忍见她惨死当场。

    他只好——背过身去不看。

    妖界弱肉强食,大妖杀小妖,吞食妖丹增强自身,或是单纯屠杀取乐,都很常见。从前如此,以后也会是如此,阿婼不过是其中平平无奇的一个罢了。

    正默然感伤,店小二兔包惊叫起来。

    “快看!”

    随岚不想看见血糊流烂的场景,侧着脸问:

    “怎么?!”

    “有光!光!”

    随岚顾不上感伤了,举目望去,但见那巨大的玄武岩剑直插进黑色风茧,却并未穿透,而是只到剑尖就停住了。

    剑破之处,数道细微的红光穿透出来,仿佛风茧内有一团鲜活的烈火正在孕育。

    透光之处越来越亮,红光愈发灼目,风茧的其他地方也出现了裂缝,似乎那团烈火正从内部向外吞噬。

    黑风大王也察觉了不对,满脸黑气地催动玄武岩剑,那剑却像刺在铜墙铁壁上,竟无法再进分毫。

    “臭鸟,你……”

    他话未说完,黑茧的表面终于支撑不住,裂出无数缝隙,砰然碎裂!

    一团火人从黑茧中跃出,长发在大风中飞舞,每一条发丝都裹着火光。玄武岩剑的剑尖正握在她手中,火舌舔着剑刃向剑柄迅速蔓延,顷刻间,就把玄武岩剑溶成了岩浆。

    阿婼双瞳炽红,右边眉尾的羽痕已从浅嫩的凤仙花色变作殷红,如鲜血欲滴,煞气逼人。

    “土木双修,也不过如此嘛!”

    她哈哈大笑,从燃烧的发间拔下一个物事:

    “长!”

    那物燎着烈焰横涨,眨眼间变作一把红彤彤的开山大斧,斧柄长一丈三尺,斧身如烧红的木炭,斧头上雕着个威武的凤头。

    阿婼单手持斧,足尖在虚空一点,隔着黑风的碎屑,重重一挥——

    黑风大王如梦方醒,连忙重聚玄岩为盾,但盾形方现,火斧已至,只听嚯啦一声,玄岩俱成红浆。

    斧刃如同烈火劈下——仿佛有千万只野兽在黑风大王身体里嘶吼,叫嚣,终于在一道火光中找到了出口,化作千万条黑气奔涌而出。

    “仙人转”门前的空地被劈出一个裂坑,黑风大王的躯体被黑气包裹着,越来越小,直到缩成成人手臂般大的一个毛条,落在裂坑边缘。

    阿婼身上的火焰缓缓散去,衣衫竟都完好,只有长发的发尾还带着些焦黄色。

    她落了地,把凤头火斧大剌剌扛在肩上,走到裂坑边缘,惊奇地叫了声:

    “老黑皮,你是只黑貂啊?我一直以为你是头熊呢!”

    黑貂几乎被撕裂了,从左前胸到右腿上,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它蜷缩在泥土里,黑黢黢的眼睛潮湿地耷拉着。

    阿婼睥睨他:

    “我赢了,叫奶奶。”

    黑貂颤抖着,哑声道:

    “你杀了我吧。”

    阿婼挑眉,火斧一扬,尚未落下,苦先生的喊声先到了。

    “阿婼!”

    苦先生被兔包扶着,步履维艰地走出来。

    阿婼回头,有些挑衅,又有些不悦地和苦先生对视。

    “我不杀他,他也不会感激我,只会觉得我羞辱他。”

    妖族的仁慈,和羞辱没什么两样。

    苦先生脸上毫无血色,眼神却很坚定:

    “阿婼,不要。”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阿婼脸上现出一丝无趣的神情。

    “那我就羞辱他吧。”

    她在黑貂身旁蹲下来:

    “老黑皮,你被偷走的,是个什么宝贝?”

    黑貂奄奄一息地瞪着她:

    “与你……何干?”

    “你如此费尽心思要找回,大概是个厉害的宝贝。……就当给我了,以后别再找了。”

    黑貂眸现恨意,闭口不语。

    阿婼笑吟吟道:

    “你不说,我就喂你吃一颗玲珑百转丹,保你一个月不死,请厘山十八位山主一齐来观赏一下你的原形。”

    “……”

    “你老老实实说了,今日之事,除了在场的几位,不会有别人知道,你留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