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相见时欢
    白淇淇觉得自己要疯了。她最喜欢的作者惊鸿客自从上一个故事完结后,就停更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的停更不仅让她等的焦心,连杂志销量都肉眼可见的下滑了。白淇淇知道华咏章在忙研学社的事,研学社现在办的风风火火的,她家长辈都对华咏章赞不绝口:“她真是个全才!”

    不止他们这样想,每一个接触到华咏章的人,都难以避免的要被她的光芒闪到。

    但白淇淇悄悄观察了她一阵子,却觉得她并不开心。

    相比于从前的平静从容,如今的她身上自带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那绝不是开心的情绪。

    白淇淇决定主动出击,而得知她是替南城文学来催稿的,华咏章也没有被揭掉马甲的惊惶,只是让她帮忙保密,至于稿子……

    “我其实有写一些,但觉得不合适,就没投递。”华咏章把她带回出租屋,一沓手稿递过来,白淇淇乐的快晕过去了!

    半个小时后她就后悔了,举着稿子一脸问号,得知结局就是那样,白淇淇“嗷”的一嗓子哭出声:“我不接受这个结局……”

    但哭了会儿,哭得华咏章都要举手投降时,她忽然想起来此行的目的,又立刻抱住稿子:“算了,不能我一个人哭,稿子我会交过去的!”

    不怪白淇淇这样,这时期的文学作品大多都是于寻常处求真,于平淡里求情,而惊鸿客的新稿子没有技巧,全是刀子,虐的人哇哇大哭的那种。

    故事讲述的是末世王朝,最后一代君主,一个自小金尊玉贵,锦衣玉食,被以王储之身培育长大的皇子和一个小宫女相遇相识相别的故事。

    故事本身并不出奇,却依然沿袭惊鸿客一贯的别致风格,从小宫女的视角记录他们的初遇。

    她孩提时被卖入宫闱为奴作婢,年幼无知却也惶恐不安,步步惊心。大雪天,小宫女犯了错被罚跪在雪地里,几乎要冻成雕塑,归于天地。是路过的小皇子一句吩咐,免她死于冬雪中。

    小宫女从此心有所寄,神殿佛前长跪,总为君祈祷,一日日长大,又捱过几个寒冬,她做梦都想升任太子的殿外宫女。宫中日子苦,他是她唯一的光,她盼着自己与他越来越近。

    转眼间,小皇子年过十八,看似无忧无虑的长大了。他生的面若冠玉,色如春花,还似年幼时那般纯良,完美。只是早该登基却被专权的太后掌控着,进退不得。

    天下将崩,大厦将倾之际,小皇子终于被安排了登基大典,而小宫女也终于填了新帝殿外宫女的缺。

    一天夜里,大雪纷飞,夜都被映照出一片皑皑之色,十八岁的少年帝王从梦中惊醒狂叫,当日值夜的小宫女才发现殿内没人值守,她进了内殿,惊喜中带着一丝惶恐,想要安慰他。

    帝王拭去额上的细汗,冷声吩咐太监罚她去雪地跪着。

    大雪下了一夜,世界银装素裹,小宫女临死之前又恍惚想到当年,豆丁似得小皇子把自己的暖手炉递给她:“……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就去找孤给你做主!”

    白淇淇以为这个故事只是个意外,结果一连几个月,惊鸿客的故事都能出一个合集了,就叫:负心薄幸总伤情。

    好在反响超乎想象的好,收到带着“刀片”之心的读者来信是往日的三倍还多。

    就在白淇淇以为惊鸿客要这么一直虐下去,虐到成为当代苦情之王时,她九月份的稿子忽的画风一变……

    发生了什么事?

    惊鸿客大大怎么突然开始写那么甜的故事啦?

    -

    孙司令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人是他扣的,证词是按他要求说的,在他的授意下,元平对贺襄说起了他和华咏章是如何设计“谋杀”的。他以为做到这一步,贺襄就会如他所愿的和那个小姑娘分开。

    毕竟,贺襄是他看着长大的,心性好,也被他们管教的很端方,大院里谁家孩子都可能会鬼混,他却绝无这种可能。

    没想到贺襄却说:“我要亲自问过她。”

    孙司令又气又急,从前同班有女孩子给他写情书,他和孙夫人只要伸手就能把未拆封的信从他手里收走,许是从前管的太严了,现在才是贺襄迟来的叛逆期。

    “她接近你是有目的的,这个女娃娃可一点都不简单!”孙司令还拿单茗举例子:“她定然是怀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不准她接近你,就是为了对你家动手!”

    他嘴皮都磨破了,也得不到贺襄一个分手的保证,孙司令于是下了杀手锏:“你不分手也行,我把这人送去派出所,到时间她作为主谋,一样跑不掉!”

    贺襄不说话了,表情很难过,看得孙司令心疼:“小襄,以后你就会明白爷爷的苦心了,我绝不会害你!”

    贺襄沉默了一天,当天夜里,他驱车赶到华大,翻窗进她的房子,停在了她的书桌前。

    房子主人一直没回来,阳台上已经落了一层灰尘了,现在那里还留下了他的鞋印和指痕。

    他想找回那封信,翻遍书桌也没找到。

    他心里期待着她已经拿到这封信了,又害怕她已经读过他的心里话了。

    如果是这样,分手信要怎么写,才能说服她?

    贺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告别,然后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之后的一切确实都如孙司令所料,没等他们彻底分开后,孙司令和孙夫人便迅速开始为他物色合适的女孩子。

    贺襄婉拒了几次之后,便以部队太忙,不再回来了。

    孙司令心里很难受,他猜测贺襄还没忘记那姑娘。

    谁还没年轻过呢?时间会抚平一切的。

    结果他等来的却是贺襄接的任务一次比一次危险。

    大院里有好几家把家里读不下去书的小子送去部队,镀一层金再读书,最后再转业,做不到扶摇直上,但比寻常路走起来轻松多了。

    贺襄不是,他本来读书也读的不差,只是年轻不禁激将。贺襄去部队,孙司令提前打好招呼的,那边一定会照顾他的。

    后来贺襄的导员跟他说贺襄真的做的很好时,他以为这是商业吹形式,一笑而过,等他意识到贺襄用最短的时间通过内部考核,进了特训队时,孙司令既骄傲又担忧。

    特训队很好,但很累很危险。

    “孩子,我们不需要你去拼命,你只管稳打稳扎的走,我都给你安排好了!”

    贺襄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果然没再“激进”,近一年,他受伤的概率大大的降低了。

    现在,他不仅恢复了从前的冲劲,甚至可以说是变本加厉了。

    半年里他拿到的军功和他受过的伤,都让孙司令触目惊心。贺襄现在就像一把无鞘的剑,利刃出击,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孙司令没办法忽视,可不论是他的劝告,还是夫人的眼泪,都没能让贺襄低头,他每次在电话里都轻描淡写的说自己没什么事,让他们放心。

    这个从前听话十足的孩子,好像一下子心变得很硬。

    最近这次更夸张,等到接到消息的时候,贺襄已经快出院了——他们小队接了个绝密行动,贺襄在行动中空手接白刃,掌心被刺穿的情况下,还反制了犯人,控制了一场爆炸。

    军队的传说中,一等功约等于颁给死人的,因为大部分能拿到这个军功的人,非死即残。

    而贺襄做到了。

    孙司令翻着报告上几句公式化的汇报,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他大半辈子都在军队里,这其中的艰难他最清楚。这孩子不知道是在赌气,还是要完全靠自己为自己挣一方新天地,但孙司令想,如果贺襄肯像从前一样,他愿意不再干涉他的感情生活。

    孙司令想通后,首先去把元平放了。当初付俊生的案子波及了不少人,仅仅是找到孙司令这边的就有不少人。在一堆信息碎片中拼凑出大概真相的孙司令当机立断叫人把元平抓了。

    起初元平嘴很硬,但孙司令是老姜,他不给元平考虑的时间,所有他不肯开的口,孙司令就以他认识的人威胁。

    这世上没人能活成孤岛,元平也是。

    他断断续续交代了手里的东西,孙司令从知道消息后就意识到不妙。

    这个东西太麻烦了!知道那么多人的秘密,并不见得就是好事,别人无法安睡,自然也死死盯着你。

    他已经这把年纪了,在这个位置上坐不了几年了,这个东西就像炸弹一样,迟早会再引起不必要的流血。

    孙司令想了很久,他把所有涉及到的人家都叫了来,当着众人的面一把火烧了那堆账册,笔记和照片。

    火光冲天里,每个人的眼睛都被映的发亮。他们都对孙司令感恩戴德,孙司令沉着脸:“都不用整这些虚的,往后再不管教好家里的小辈,等我们这些老骨头没了,没了托底的,他们恐怕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一场火后,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孙司令当时没想好怎么处理元平,这小子是个人才,但现在放出去不安全。

    证据被他一把火扫了,他还要留出时间给他们处理其他痕迹。

    而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孙司令给他下了新指令,元平劫后余生,还没忘记讨价还价,他在这被关到怀疑人生的日子里思考了很多东西。

    之前他以为自己算无遗策,是那螳螂捕蝉,在其之后的黄雀,却没想到他前脚拿下单茗,后脚就被孙司令给制服了。

    他唯一庆幸的是,孙司令虽然不干人事,但还算有点人性。在他拿出重重证据证明单茗做过的恶时,孙司令眉头紧锁,越听嘴角越往下撇。

    最后单茗被送去精神病院了。

    在证据面前,单家人夹着尾巴,吭都没敢吭。

    元平很不满意,但当下他需要喘口气,之后再徐徐图之。

    至于孙司令的指令,元平既觉得匪夷所思,又觉得他很可笑。

    “你有什么瞧不上华小姐的?”元平虽然也坑过华咏章,但他自认为自己和她,最起码还是长期友好雇佣关系。

    “你凭什么觉得你不反对了,华小姐就会重新瞧上你家贺襄?”

    孙司令勃然大怒:“凭什么?凭她分手大半年还会不时来我们家附近,怎么,她散个步都要坐一个多小时车来我们这片?”

    元平哑火了片刻:“你不查她,怎么会知道她的行踪?”

    孙司令:……

    他也是因为贺襄持久的反常,急于弥补,他安排介绍的姑娘无论多优秀,贺襄的态度都是:我很忙。要么就是:爷爷,我还小。

    孙司令气的腮帮子直抽:贺襄啥都好,就是随他妈,太把感情当回事了!

    孙司令有些不自然的将一堆信封递给他:“这些,咳,都是我之前拦下来的,你看看怎么处理。”

    元平先看信封,再看邮戳,沉默半晌才开口:“你猜贺襄要是现在收到这些信,会不会气到发疯?”

    孙司令沉沉的长叹一声:“反正交给你了。”

    于是元平就这么带着这些信,重见天日了。

    让元平选,他当然毫不犹豫的站华咏章。

    所以他带着信件最先来找华咏章,跟她交代了自己这半年的去向,又递上了他拿到的信。

    里面有五封是华咏章写给贺襄的,三封是贺襄寄给她的,还有一封没有信封的,华咏章翻看到末尾的日期,久久不能回神。

    她甚至能想象出贺襄写这封信的神情。

    她拆开自己的信,当时的心情被留在了字里行间,快乐、亲昵,跃然纸上的思念,都让她觉得有些遥远。

    她想,她想立刻见到他!

    但她只是这么一想,又心生犹豫,贺襄在她心里是个很敞亮的人,他说分手,她不同意,但他和别人手牵手,她也识趣。

    现在算什么呢?

    看出她的犹豫后,元平一马当先,要替她把信送一遍:“这次我保证亲手送到他手上!”

    华咏章可耻的心动了。

    这样就好,她等他的回音。

    这一等,就是一个月。元平丧丧的回来复命:“他们出保密任务了,一直没回来。”

    半年都等得,这一个月却漫长的像以光年为单位那么久。

    又捱过一个月,元平哭丧着脸:“他出任务还没回来呢!”

    华咏章伸手:“既然他一直不在,把信还我吧。”

    元平东拉西扯的转移话题,华咏章就懂了。

    她想平复了一下心情,没崩住,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砸到手背上,又无声的蒸发在空气中。

    元平想安慰她,又不知如何开口。哭着哭着,她忽然抹掉眼泪站起身往回走。

    元平一路没什么存在感的跟着她,没被驱赶,他就厚着脸皮跟她上了楼,进了屋。她回到家就开始收拾东西,抱出一大叠书信和照片,要是贺襄在,就会发现她整理的全是和他相关的东西。

    元平甚至不需要提示,就猜到了,他不安道:“你打算干嘛?不要冲动啊。”

    华咏章充耳不闻,把它们全都装进一个大手提袋里,装了整整两袋,打包的像礼物一样,然后一手一包就往楼下去。

    其实楼下不远处就有垃圾堆,但她硬是咬着牙走了很远,到了另一处垃圾堆放处。

    元平以为她丢下就会走,没想到她犹豫了一下,居然又拎着东西继续走:“我帮你拎着,不舍得就不要丢了……”

    华咏章不肯,双手被勒出一道深痕。元平夺了一袋拎着,还要伸手去拎另一提,被她沉默着躲开了。

    最后他们走到了附近的一条湖边上,她一边撕信一边往湖里撒,信纸上娟秀的字迹一沾水就晕开,她撕了两封就停下来嚎啕大哭,把剩下的全丢进河里,整袋东西冒着泡咕噜咕噜的沉下水,她才如梦初醒般:“让你见笑了,我想一个人静静,可以别跟着我了吗?”

    元平等她走了,才面露无奈的看向远处的黑色轿车。

    不一会儿贺襄就被推着过来了,他望向湖面,面色更加惨白。湖面上还飘着一些细碎的纸屑,字迹清浅到像从来没存在过。

    他握紧了扶手:“可以帮我……把它们捞上来吗?”

    元平哀叹一声:“没丢远,就在这一片摸吧。”

    其实他想说,那些纸捞上来又有什么用呢?但看着贺襄的脸色,他实在讲不出口。

    就跟再次见到贺襄时,他把信递到他手上,贺襄那双如枯木逢春般亮起来的瞳孔,一样的让他触动。

    他当时也跟着开心,心想孙司令这趟交办的任务居然这么容易就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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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

    他自然要cue流程:“那就好办了,你写一封信,我帮你转达,或者你现在亲自去找她。”

    贺襄的笑容又顿住:“还不行,我要出一趟重要任务,等我回来,我就去找她!”

    元平一琢磨:“那也行,你现在给我留个信物,我帮你传达一下,免得她干等着。”

    贺襄低下头,有些懊恼:“这趟任务,可能有危险,还是等我平安回来再说吧。”

    元平忍了,看在贺襄之前救过他命的份上。

    他那时候想,这对有情人已经铁板钉钉了……

    哪个会晓得贺襄会重伤到这种程度?

    在此之前,元平都觉得孙司令是太护短了,才会一点危险都不舍的贺襄去粘,现在他都觉得孙司令醒悟的太迟了!

    太迟了!

    贺襄往后,恐怕要离不开轮椅了。

    随行的护工很快就把东西捞上来了,湿哒哒的滴着水,贺襄伸手要去摸,被元平拦住,他指挥护工:“你把东西拎回车上去,你呢好好的坐着,你现在养伤最重要!”

    贺襄直勾勾地盯着袋子里跌落出来的红色平安符,那条平安符在他心里就是他们的定情信物,他一直如珠似宝,分手的时候怕她不信,他亲手把它还给了她。

    他以为以她的高傲,那东西早就不在了。

    他伸手想去捡,半边身子都跟着颤抖,元平看不下去了,弯腰捡了给他。

    贺襄握住它,表情空白了一会,忽然萧索一笑:“她一定恨死我了。”

    “恨死我了。”他克制的流下两行泪,心尖上疼的几乎要喘不过来气,护工送东西还没折返,元平便连忙推着他离开:“从今往后你们就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贺襄攥紧手中的平安符,默念着他的话,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互不打扰吗?

    元平叹着气,觉得他沉默的不对劲,低头一看,就见一向冷静自持的贺襄双目发红的望着不远处。

    元平后脑勺一麻,再抬头,就见华咏章不知道何时又折返回来了。

    元平吞了口口水,立马像触电一般离开了轮椅,举起双手:“我不是故意想骗你的!都是他!”

    说完他又觉得这样说太没义气,连忙改口:“是他不想拖累你!”

    华咏章站着没动,就像一块不会呼吸的石雕。

    贺襄放慢了呼吸,怯懦的望着她。

    空气中沉默了很久。

    华咏章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掌心,又落在了他的腿上,贺襄有种被烈火灼烧的痛感。

    从他醒来以后,他就都在害怕这一刻。

    他害怕她知道,也害怕成为她的负累,他不想她的感情是怜悯,是施舍,是被无法挣脱的舆论强迫着给的。

    华咏章踉跄着走过来,她站定在他面前。

    她狠狠哭过,白皙的眼皮是红的,眼睛是红的,连鼻头都是。

    他总是让她哭。

    上次他躲在车里,看她小小的一团缩在树下哭,哭到不能自抑时伸手抱住边上的那棵树。

    他做好了准备,她打他也好,骂他也行,他全都做好了准备。没想到她看到他的“背叛”时,还会眼里含着泪水笑着祝福他。

    “那就祝你幸福吧。”

    那一刻他就想,没有你的余生,幸福大概对他来说就是个诅咒吧。

    如果她再晚一点转身,应该就会撞见他的溃不成声。

    后来他挑了一个日子独自去了趟九安山,那座山没什么特别的,他生在南城却从来没去爬过。

    爬到山顶果然有一个庙,他站在山顶上举目四看,想象着她陪在身边,恍惚之间他们似乎真的来过这里。

    他没有为自己求什么东西,只在庙里捐了一片瓦,庙里的师父说可以把愿望写在上面。

    他握着笔,想把这天底下最好的祝福都写给她。

    离开的时间,师父说与他有缘,赠他一个平安符,贺襄失笑,接到手却是一张黄纸符。

    他问为什么不是红色布包的,经过他的一再描述,师父无奈解释:“本寺的平安符一向是这个。”

    下山的时候他又想,他把她亲手做给他的平安符丢了,她应该,再也不会原谅他这个负心人了吧。

    就这样一路下山,忽然觉得天地广阔,了然无趣。

    她一直不说话,贺襄的心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真是无声的凌迟啊。

    多少次,他们错过的书信,早就各自凌迟过了,而这一切,都源于他。

    贺襄觉得嘴巴里有一丝腥甜,他想努力吞咽下去,但忍住哭已经让他的喉咙用尽全力了,于是那口血就这么直白的咳呛出来了。

    真狼狈啊。

    他想,这样的他,不如就死在那天吧,死在他还被她爱着的那天……

    元平一看情况不对:“快快快,送他回医院,他才刚醒没两天!”

    华咏章收起情绪,迅速接过轮椅,熟练的调了个方位,立刻往车子的方向推过去。

    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彻底昏了过去,手里还死死的攥着那条平安符,华咏章今日情绪起伏太大,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放空。

    元平滑跪很快,该交代的一样没落下。

    华咏章又去问医生,了解他的腿伤程度,最终松了一口气。

    元平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权威专家会诊都说他以后恐怕再也站不起来了。

    贺襄当日听了就心如死灰:“不要告诉她。”

    孙司令听到消息也老泪纵横,贺襄抓着他的手:“爷爷,不要告诉她,求求你了……”

    元平抓狂,再三确认:“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她等了你那么久!”

    贺襄沉默不语,消极抵抗。

    这下好了,元平想。

    出乎意料的是,贺襄醒了以后就拒绝见人,看到华咏章就情绪激动:“你走……”

    华咏章面无表情:“你确定?”

    贺襄垂下眼睛,声音微弱了八个度:“你走吧。”

    华咏章转身就走,贺襄转向元平:“元平哥,你能不能帮我,跟着她,我怕她做傻事。”

    元平骂了句脏话,起身就去追,走到门口,停住脚步。

    华咏章就站在门口。

    她活了两辈子,这时候才了解贺襄的灵魂底色。

    他的爱是给予,是接受。

    给予她爱和照顾,接受她的离开。

    她走进病房,站到他床头:“贺襄,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是我,你会不再喜欢我吗?”

    贺襄避开她的视线。

    被她捏住下巴掰向自己:“别躲开,你不回答的话,我就当你是不喜欢,嫌我累赘?”

    “不。”贺襄说。

    “那你听好了,我喜欢你,就算没法和你共度一生……”

    贺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为什么?为什么不能……”

    “因为人生苦短,相爱的人,可能下一刻就要永别,为了不留遗憾,在还爱着的时候,要不遗余力的爱对方。”华咏章说完,凑近他,先亲了亲他的眼皮,又落在他的嘴唇上:“如果你要赶我走,我真的会走,你将会永远的失去我。”

    他不说话,表情温顺的像一只被顺毛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