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神四千年》全本免费阅读
第二天清晨,青戈在上班途中,遇到一位在路边作画的画家。
天气好,沿街的很多店铺都已早早开门。三三两两的老人聚在一起,或闲话,或晨练。上学的孩童结伴奔跑,嬉笑打闹。
碧天如水,玉宇无尘。
后来无数次回想起这一天,青戈依旧觉得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平息镇,平平常常,并无新意的一天。
除了,长街路边,多了一位临水作画的年轻画家。
除了,看着他时,她心头又无端涌起一阵无比熟悉的强烈心悸。
可是她那时候已经受够了这种总会时不时冒出来的,仿佛心脏被生生剜去一块的痛苦感觉。之前面对容冼时如此,现在对小镇突然出现的一个陌生画家竟然也如此,所以她决定彻底忽略它。
年轻画家四周已经围了不少人,多数人看不懂,只是议论感叹,这画真大,真高,得两米多高了吧。
画布的确很大,醒目地矗立在晨风中。年轻的画家仿佛听不到周围的议论,也看不到四周的人群,超然物外地疾笔作画。
路过的青戈停下脚步,不由自主地站在了围观的人群中间。
画布上已经铺满大片大片的蓝,从淡蓝到深沉的灰蓝、墨蓝,渐次变化。
不知道为什么,青戈从他的画笔下感觉到一种疾风骤雨前的压抑。他落笔迅捷、用力,几乎带着暴怒,仿佛他不是在作画,而是在作战,他手中握的也不是画笔,而是能砍断敌人头颅的长剑。
随着画面慢慢丰满,不懂画的青戈看出来,他面对白马溪,画的却是一片海,占据近两米的整个画布。海面是平静的,可那种湿重的蓝和灰暗的色调,让人非常不安,仿佛平静下一秒就会被打破,然后狂风怒号,浊浪排空……
什么样的人,面对眼横秋水,眉展青山的安详小镇,心中却生出这样锐利逼人的愤怒?
青戈顺着画笔,看到一只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那真是一只漂亮的手,因为用力,青戈能看到他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如山峦寂静起伏。
视线慢慢上移,暗黑的长T,衣袖被随意地挽上去,露出一截有力的小臂。
青戈正好站在他的侧后方,看不到他的面容,只觉得他长得很高,也过分瘦削,那么高的画布,他长长的胳膊一伸,画笔就落至顶端。
两只春燕,相携从平滑如镜的水面上飞过。画家随即轻轻着笔,那暗藏险恶的海面上便多了两抹振翅的幼小生灵。原本的压抑愤怒,因为这两笔,陡然化作了无边的孤寂和绝望,强烈得似是要随着海水扑面满溢出来。
一个愤怒又伤心无助的人。
青戈强压下心头猛然翻滚的情绪,移开了目光。
时间已不早,她得走了。
正欲抬步离开,投入作画的画家也正好转过身,青戈不由自主地止住脚步,两人便立刻变成了面面相对。不过他并没有抬头,只是俯身去取颜料。
他没看她,却足够青戈看清他的脸了。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尤其是睫毛微垂,专注认真的神情,很吸引人的目光。
青戈已经听到身边年轻些的姑娘,兴奋又羞涩地小声喊:“好帅!”
但青戈惊异的不是这些,而是她之前在梦中始终无法看清的那张脸,一下子拨开迷雾,变得清晰了,与此刻站在巨幅画布前的这个男人的脸重合在一起。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痛吗?”
目光中的孤寂绝望一如他身后那汪动荡海面。
“你离开的时候,我也这么痛。”
梦里那个人这么对她说。
……
男人似乎并没有发现她,低着头,极专注地在调色盘里调和颜料,额前一缕黑发不小心垂落下来,挡住眉眼。
青戈转身离开。
她没有发现,在她转身的瞬间,后面跟上来一道深邃幽暗的目光。
*
民宿依旧没什么客人。
徐颖今天请假,花姐也没有出现。不知道是不是体谅店里只有青戈一个人,连以往偶尔来吃早餐的食客,今天早晨也集体失踪。青戈闲得已经反反复复将吧台擦了五六遍了。
临近中午,依旧没有客人上门,她干脆走去了小院里。
春日的天空澄澈高远,云朵洁白稀疏,日光很亮很暖,明晃晃地笼罩着整个小镇。木栅栏角落里,歇着一大一小两只白猫,慵懒惬意地相互倚靠着晒太阳。一幅静谧安详的画面。
青戈想,待她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就离开这里。
一个月工资,除去回家机票钱,是有些紧张的,她原本计划至少攒两个月钱,这样稳妥一些。只是现在,似乎有些不方便。
事实上,剩下的这二十余天,继续住在容家老宅恐怕也已经不方便。
容冼说北山锦回来了,但青戈至今未在老宅见到她,不知道容冼容迟是不是有意避免让两人见面。如果真是如此,青戈倒觉得没有必要,她只是一个借住者。
她在考虑搬出容家老宅,并且委婉地向容冼提了一次,得到一句冷冷的“随便你”。
青戈知道他在气什么,虽然她在情感上一片空白,但她不傻,能够感觉到容冼对她终是有一些不同的。可人是不能犹豫贪心的,尤其对待感情之事,当他在她和北山锦之间徘徊不定时,他们之间就已经走向终止了。
这么说也不对。他们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让她时时心悸,始终放不下的,是他身上那一缕朦胧的熟悉感。但这些都不足以让她改变惯常的处事原则。
温软的人果决起来,有时更加干脆利落。尤其青戈骨子里其实是很冷情理智的人,否则也不会长到这么大,除了家人,没有任何深交的朋友,看起来温软柔和,实则对谁都划定着一视同仁的距离感。
突然起了一阵风,挂在檐下的一排迎客风铃齐齐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声响。
青戈抬头,恰看到一道英挺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向这里行来。
青戈微怔——是那个在路边作画的画家。
男人停在矮矮的柴门前,抬头环视了一圈,看到廊檐下的青戈,瞳孔深处好像有什么一闪而逝,然后向她缓缓走过来。
短短五六米的距离,青戈无端感觉到一种奇异的紧张,仿佛眼前这个人,是携带着他那一汪孤寂的海水汹涌而来,要将一切吞没。
男人在她面前站定,她站在台阶上,他在台阶下,两人的视线才堪堪齐平。
青戈定了定神,礼貌开口:“您好,欢迎光临,是用餐还是住店?”
男人突然对着她笑了。
他一笑,身上冷凝的气息顿散,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男人说:“我以为这里早已经倒闭了。”
青戈也笑了笑,说:“您以前来过吗?”
男人说:“来过,已经是很多很多年以前了。”那真的是很遥远的很多很多年以前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听不出怀念或者什么。
青戈不再深问,以免有探人隐私的嫌疑,让出门口,站至旁边,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男人略显怪异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抬脚迈进店门。
青戈跟在他身后走进去。
“您是用餐还是住店?”她回归到标准流程。
“麻烦给我三楼右手边走廊尽头那一间房。”男人说道,笑看着她,“如果原来的厨师换了,也许我可以考虑在这用午餐。”
领会到他话中的意思,青戈回以歉意微笑,说道:“抱歉曾让您有过不好的体验,我们现在的主厨姓张,手艺还不错,推荐您可以试一下莲藕汤,希望我们还有机会挽回一些印象分。”
男人蹙了一下眉说:“你不用道歉。”
嗯?
青戈诧异地看着他。
男人将证件递给她,再次语气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我也希望如此。”
青戈停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回应她刚才说的“希望我们还有机会挽回一些印象分”。
可不知为什么,他口中那句“我也希望如此”,总让人觉得别有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