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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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春是个不服输的人,自认为在一方面丢份了,必得在另外一头找回来,这不,因着算术快且眼睛尖,她看账簿的时候找出来了几处错误,都是些小地方。

    竹清在室内伺候,听着暖春极快地报数,心里惊讶暖春居然心算异常厉害,且一点都没有错。

    她连算盘都不用拨!

    几个被找出错处的管事额头冒汗,雍王妃轻轻看了他们一眼,又满意的瞧了瞧暖春。

    雍王妃挥了挥手,竹清便在香炉上撒上香片,随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内室。

    “这儿。”画屏在茶水房与竹清招了招手。

    竹清问她,“暖春算术恁厉害?”

    “不然你以为她怎的当上大丫鬟的?”画屏倒了一杯牛乳茶与竹清,又把瓜果点心往竹清前边推了推。

    “不过,她能稳坐大丫鬟的宝座,能力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麽,则是她小时候救过王妃。寒冬腊月,王妃掉进了池子里,旁的小丫头都不敢下去,她偏不怕,把王妃救上来后,她高烧了七八天,差点没了。”画屏有些感慨地说道:“所以,平常里她争风吃醋,王妃也就不大管的。”

    “她如何争风吃醋了?”竹清玩味地问,难不成暖春不止针对过她?

    “绘夏,我,繁秋与温冬。哪个没受过她的气。”画屏有些不满,评价她,“能力麽,有的,有些小聪明,却算不上聪慧。”

    暖春自个也知道,凭着这些年的情分,只要不过分,雍王妃是不会管的。且她做的事,都不影响大事,从不闹到雍王妃面前。在拿捏分寸上,她又聪明了点。

    聪明还没到极致,蠢又没有蠢透。

    “她呀,害人的事不做,不过沾酸喝醋,不许有人比她得宠,她不喜你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前你觉得她冷冷淡淡像是个聪慧的,那是她瞧不上你,不理你,你才这般觉得。”

    竹清嘟囔,“真的麽?”

    “可不。”画屏说,从前暖春还能维持面上的平静,可是从竹清得到了那一个院子开始,暖春就绷不住了,表现出来,所以竹清自然以为暖春是忽然针对自个。

    实际上并不是。

    且……画屏看了看低头的竹清,不只是暖春,连绘夏也多少有些不满竹清的,只不过她不会做甚麽事。她们几个跟着雍

    王妃恁多年了,这才有了体体面面的大丫鬟身份,而竹清进王府几个月就成了,不免教人议论她。

    如何让人心里平衡呢?人心总是这样的,你过得不好我怜惜你,你若是过的比我好了,那我可就心里不舒坦了。

    竹清吃着糕点想,暖春自是有一番本领的,凭着算术,哪怕嫁人了,也还是可以帮着雍王妃管铺子,凭着这个,谁也越不过她去。

    不过能力归能力,脑子却不太够,或许是当初姜家没有料到自家的姐儿会成为王妃,寻的丫鬟都是中规中矩的,陪嫁进普通人家,自是够用的,进王府,见了泼天富贵,从前的教导便有些不够看了。

    “她得的恁多赏赐,都够买一个小院子了罢?用得着羡慕我?”竹清想暖春应当比她有钱多了。

    “甚麽啊,她落水之后虽然有王妃教人给她治身子,可是她隔三差五自个买补药喝,燕窝甚的也断断续续,就想着养好身子日后生育。且说她家,因着妹妹多,又不是个个都能进府里当差,她娘亲便想早些让这些女儿嫁出去。暖春爱护妹妹,与她娘亲说好了,得的大部分银钱都送回家,不让妹妹们恁早就嫁人。”

    小娘子嫁人早,便是蹉跎。拔尖的暖春,居然是个疼爱妹妹的,真真儿是看不出来。

    画屏解释完,又说道:“每个月得的月例与赏赐,流水似的花出去。你说,她有钱买院子?哪怕存下一些,也断然是不够的。”甭说暖春,便是她,少不得将银钱寄回家去,不能在父母亲身边尽孝,也唯有这般才能不落人口实。

    一个孝字,能压死多少人?

    说来,她还挺羡慕竹清的。

    吃完糕点,随后竹清找了竹溪,把想法告知她,竹溪说道:“自然是不错的,不过你若是要放租,最好不要一个一个厢房这样租出去,麻烦。要一整个院子租,去牙行寻个经纪或是牙婆,他们能帮你找到租客。”

    “咱们这儿来来往往的官员多,有些大人从外地回京做官,一时买不起房,就喜欢租。你院子的地界不错,想来是能租个好价钱出去的。”

    竹清听罢,决定就按照竹溪说的,找个官员把这个院子租出去,至于为甚麽不是卖,或许是想到以后老了,能找雍王妃要个恩典,出府养老罢!

    过几日,寻了个时候,竹清请了假

    出去瞧院子。

    开了门,院门口正有棵高大的榕树,上边光秃秃的,堆了雪,再往前走,是个长满了草叶的椭圆形拱门,穿过拱门,有浮冰的池塘映入眼帘……

    竹清不禁感叹,要是自个不是个丫鬟,有这麽一个院子,再做些吃食买卖,这辈子也就富足了。

    见过院子,又寻了一日请绘夏、画屏、竹溪一家子以及曾婆子等等几个要好的人来家中热闹一番,之后去牙行寻了个经纪,让他帮着找租客。

    那经纪捻着胡子表示,“这有何难,上个月正是外地官员回京述职的时候,现在很多官老爷们都是住旁人家里呢。您这院子是三进的,买卖的话,得几万两银子。这事儿好办,您就擎等着罢!”

    如此这般,不消几日,院子就租出去了,一年与竹清一千两的银子。

    *

    京中的流民难民俱都被圣上下旨赶去修堤坝修道路了,每日有三餐,皆是能吃饱的米饭,虽然是陈米,但是也教他们甘之如饴。

    马车上,雍王妃想着圣上的手段,为甚麽不让州府的官员把难民流民拦住,而是让他们进京,随后安排他们去修堤坝和修路?

    “难民流民会引起州府动荡,若是来京城,有士兵镇压,有帝王镇守,再佐以温和的教化手段,如此,反倒教这些难民流民归心于……”

    同一时间,皇城中,于勤政殿高坐的帝王说了与雍王妃一模一样的话,“……归心于朕。”

    “堵不如疏,疏不如通。”

    “只是可恨这些蛀虫一般的官员居然欺上瞒下,此等天灾,居然还瞒着朕,哼。”皇帝恼怒,若不是蝗灾发生的地界离京城远,这些蛀虫也不敢如此,他也不会到此时才解决这件事。

    大太监替帝王换了一盏茶,说道:“陛下消消气,这些官员一辈子只与陛下见个几面,陛下为他们生气,那还是他们的福气呢!”

    “你个滑头。”皇帝笑了笑,喝了几口八分茶香的极品春山毛尖茶。他低头,看着桌上的折子,惆怅地说道:“康德海,你说为甚朕的几个皇子个个不出色?与先帝的儿子们比起来,他们差远了。”

    数量差远了,能力也差远了。

    他当年为甚麽发动宫变?不还是因为先帝的十几个儿子,个个出色,甚至有几个,文武双全,

    支持者众多。若不是他占了先机,这皇位能不能到手还不好说。

    偏偏到了自个的儿子,庸俗不堪。

    “王爷们孝顺陛下,也是出色了。”康德海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这话教他不好接,总不能说,是的,陛下您的三个儿子,真的不怎麽样。

    哪怕他作为一个太监没有儿子,可是恁多年陪着皇帝看殿试,青年才俊比比皆是,一些状元郎探花郎,文采飞扬容貌俊秀,单拎一个出来,都把三个王爷比下去了。

    “朕记得,雍王妃似乎有孕近一个月了,是个男孩?”

    “陛下好记性。”康德海说,陛下提这个话是甚麽意思?

    皇帝只是忽然想到,那日雍王妃胆子大到与他论生意,若是她的儿子随了她,想必也是出色的。

    “咳咳咳。”忽的,皇帝咳嗽不断,胸口一疼,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

    康德海一叠声喊叫太医,皇帝怔怔地望着那口血,这是当年先帝后宫的妃子们下的手,她们个个心狠手辣,为了扫除障碍,甚麽手段都用上了。

    他那个时候因着母妃家里有些势力,今天被下毒,后天被刺杀,先帝想要一个最出众的储君,放任这些事发生。

    也是在王府的时候,他选的都是些身份低微且不算聪明的女子来绵延子嗣,实在是被那些狠毒的后妃恶心到了。

    *

    第二回陪着雍王妃进宫,竹清已然是轻车熟路了。

    淑妃靠在金线绣的迎花枝朱雀玩偶前边,自从圣上赞誉玩偶后,这些娘娘们也跟着用了,她们是女子,对于这种毛茸茸的东西天然就多了几分喜爱。

    “前个圣上到本宫这边,说是已经给我的儿看好了侧妃的人选。”

    雍王妃心头一跳,面上四平八稳地问道:“母妃,不知父皇看好了哪家的娘子?若是认识的,也好教儿臣送一份礼过去。”

    “光禄寺少卿贺寻温第五个女儿,贺舒华。本宫听闻这个娘子颇通诗书,为人温和有礼,是个不错的。”淑妃想着自个儿子身边就该是这样的人伺候才好,甚麽春莺,真是脏眼睛。

    她看了看底下瞧不出神色的雍王妃,不禁想到,雍王妃也是出生清贵礼仪之家,贺舒华也是,貌似另外一个侧妃亦是。

    不错不错。

    若是淑妃

    有心观察,就会发现三个王爷的王妃与侧妃俱都是文官之家出来的,一个都没有武将女儿。

    在重文轻武下,这似乎很正常,可也正因为如此,王爷们起兵篡位的可能性大大减少。这些王爷莫说没有当今的脑子与心狠,就说沾染不了兵权,这就不可能复刻当今登基之路。

    甚至生下皇子的三个妃子,身份地位都不高,如淑妃与德妃,母家低微,一天天的只知道斗嘴。

    祁王的生母端文贵妃更甚,起初不过是乐府的一个擅长弹古琴的乐姬罢了。

    那些身份地位高的,通通没有儿子。譬如皇后,出生上官氏,有个女儿。譬如贤妃,是三朝元老安国公的嫡女,没有生育。譬如昭妃,祖父是桃李满天下的老太傅,有过一个儿子,但是五岁夭折了。

    很难说这里边有没有甚麽肮脏的事。

    三个王爷的生母身份俱都不高,哪有这麽巧合的事?

    “即是这样,那儿臣就为她装扮一个清雅的院子,这般可好?”雍王妃慢条斯理地问,脸上全然没有嫉妒。

    “嗯。”淑妃又说了一些别的话,左不过是询问雍王的事,又踩一脚宣王,连带着抱怨德妃。

    雍王妃只静静地听着,从中抽丝剥茧,找出自个想要的信息,她捕捉到宣王后院即将进一个国子监祭酒的孙女,不过是庶女。

    淑妃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却不禁暗叹父皇真是把平衡之道玩到极致。

    从宫中出来,雍王妃对竹清说道:“过两日你就去姜家住着,随后跟着惠姐儿坐船去宜州,来往加上相看,也就十天八天回来了,到时候你就帮着本王妃料理选秀的事。”

    别看雍王妃只是一个王妃,选秀好似不关她的事,其实内里学问多着呢。

    像姜家,以及她的外祖家,都有适龄的娘子进宫选秀,只不过她们都提前说了,不入宫门王府,甚麽皇室宗亲,她们也都不嫁。故而求到了雍王妃这里,让雍王妃给她们使关系,撂牌子回家自行婚配。

    “是。”竹清应该是,回去后下了值就开始收拾东西,同屋的画屏寻她带些宜州特有的玩意。

    “我听闻宜州有种料子,叫雪缎,能帮我带一匹回来麽?”画屏问。

    竹清倒是知道雪缎,犹如雪花一般洁白顺滑的衣料,不拘是谁用

    ,不过不便宜,半匹就得三四十两银子。

    “自然可以,不过你买如此贵的料子做衣裳?”竹清不是看不起画屏,只是画屏平常穿得普通,那些赏赐也只是收起来,等能出府的时候带走。

    比起暖春,她简直可以用朴素来形容。

    画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妹妹定了人家,这是我送她的礼。”说着,她拿出一百两,说道:“这是买料子的银钱,你拿着。”

    “好。”

    除了画屏,也有不少与竹清相熟的人寻她带东西,不拘是甚麽,反正外地的,总归是稀奇。竹清一一用纸笔记了,贴身带着。

    到了二十一这日,姜家来了一辆马车,把竹清接走了。

    姜家不如雍王府富丽堂皇,因着是文官老爷家,所以屋子装饰得别有一番雅致。

    花花草草自是不必说,还有些诗词歌赋刻在柱子上,打眼看过去,就有一股清净。

    竹清先去见了姜二夫人,恰好,惠姐儿也在此处。

    “奴婢见过夫人,九娘子。”

    “快起来,给竹清姑娘看座儿。”姜二夫人脸上一派笑容,见竹清来了,忙与她说道:“我正和惠姐儿说呢,让她到了宜州不能离了你去,如此教我安心。”

    “竹清姑娘,此去宜州,你们都是住在惠姐儿的亲姑姑那里,相看也是由她姑姑带着……”

    如此说了一通,竹清记了,随后与姜九娘子回了她的院子。

    “我让人给你打扫了一个房间让你住,等去了宜州,地方可能就没有那么宽敞了,要委屈你与我的贴身丫鬟住一起。”姜九娘子随手一指,那个丫鬟正是与竹清一同找过她的初月。

    竹清笑了,“有甚麽委屈的,都是当差的,奴婢巴不得与初月住一块。”

    她释放的善意初月自是能感受到,她不禁说道:“奴婢还想跟竹清姐姐学一些东西呢,姐姐可是王妃身边的人,会的东西比奴婢多多了。”

    插科打诨过后,竹清就住下了,这一晚她早睡,翌日就登上了去宜州的船。

    坐船不是甚麽好体验,何况这会儿是冬日,大雪纷飞的,河上也没有甚麽好看的景色。

    在即将进入宜州的地界,景色就不同了,开始出现青黄交接的山体,再往下漂流,便出现了青青绿绿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