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少百姓追辛弃疾的车追到了韩元吉家门口,赶着磕头,不光辛弃疾被吓得够呛,就是屋里的韩元吉也面色有些凝重。
就是作出了“涧泉溅”的莲心,最后也还是被大家赶紧拉进屋去了。
莲心拽着辛三郎的右边衣角,躲避着辛三郎左侧的韩淲的目光,一路走进了韩元吉家里。
三郎:“你这样怕他,何必拿他当筏子?”
莲心乖乖牵住三郎伸来的手,贴在他身边走着。
有三哥当墙壁遮挡着,莲心那种心虚的感觉终于消退,也有心思拿手比比划划了,笑嘻嘻:“什么怕?他才有多大的力气。我不是怕涧泉哥哥,我是怕涧泉哥哥生气么。”
她小大人似的摇摇三郎的手,“这两件事,可不一样哦。”
三郎:“母亲也生过你的气,我也生过你的气。那时候你为何不害怕?”
莲心歪头想了想。
“你看。”莲心的左手还在三郎手里,她左右手带着三郎的手一起举起来。
三只手举到平齐的高度,随后开始同频上下摆动,“这是阿娘和三哥生气时的感觉。”
随后,莲心的左手和右手一停,变为一上一下的交叉摆动,“这样呢,是涧泉哥哥生气时的感觉。”
“不晓得为何,反正后一种就是让我觉得更害怕一些呢。”莲心放下了手,如实道。
三郎侧脸,看了她两息。
他的表情认真,似乎想要从莲心的面上找出些什么。
但莲心也不知道她面上有什么。
三郎转回目光。
他微笑,只安静道了一句:“莲心动之端,也乃天地之心么?①”便牵着莲心入室内了。
韩元吉出身书香名门,乃北宋名臣韩亿的五世孙,是位德高望重的文坛前辈,算起年龄来,其实他已是辛弃疾的父辈年纪。
他的头发已近全白了,精神却矍铄,走来时不需人搀扶,步伐稳健。
辛弃疾脚下急搓两步,上前拱手,高声贺道:“前阵子就听闻韩公又得佳句,晚辈学习观之,倒觉有陆象山之风。”他表情转为严肃,“可见韩公之集纳百家,学问宽广啊。”
莲心站在一旁,就这么看着韩元吉的脸色从本来是应对“学生家长来家访”的客气笑意,一下子变成了带着热乎气儿的、见牙不见眼的、“哎妈我遇到了知音!”的大笑。
“哎呀,辛公之词,亦有杜子美之风气啊!”韩元吉拉着辛弃疾的手,将一众人让进来。
除了辛三郎是自己学生不用客气、被他赶去干活之外,其余年轻郎君都被他含笑垂询过一遍,就连年纪最小的莲心也被他慈蔼笑问了两句。
待从其余人七嘴八舌的讲述中,韩元吉听到莲心“写”出的“却道天凉好个秋”,也只笑笑,神色不动。
他道:“此句是精美之极,若将其题于山壁上,只怕风雨鸟雀能受天地之心所感,亦不忍侵蚀啊。”
言尽于此,并不拆穿,转而和辛弃疾互相你请来我请去地走向内室了。
不愧是位文学家,说一句话,都能带好几个比喻!
不过,他们口中的“天地之心”,又是什么呢?
莲心不禁摸起下巴来。
理学家讲话,总是让她忍不住有种“米商照镜子”——“里外皆文盲”——的感觉呀。
仿佛感受到莲心的疑惑一般,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先儒皆以静为见天地之心,盖不知动之端乃天地之心也’,这是伊川先生对《复卦》内容的讲评。”
“‘天地之心’,意为‘天地之间运转的法则规律’。这句话的意思是,过往的大儒们认为‘静止’是天地间运转的内涵原则,却不知道‘运动’、‘变化’的开始,才是真正主宰世界的运转原则。”
面色微白,双眼温和的郎君从屋中走出来,见到莲心的脸,微微一笑,“莲心小娘子,又见面了。”
...
“幼安,你这次的阵仗够大。”
屋里,韩元吉和辛弃疾哥俩好地喝了两盏酒,不自觉地就和这差他不少岁的晚辈亲近起来。
他摇头啧啧,一边手指在两人拟了个初稿的请罪折子上点点,“你要只是将米商绑了,这折子都没那么难写。但你颁出那条禁令,还想请罪叫官家不责罚你,那可真是难上加难啊。”
辛弃疾也是汗颜,连连拱手:“事急从权,事急从权了。”
韩元吉哈哈笑。
闭粜者配,强籴者斩。
一想到辛弃疾所颁布的禁令,虽则两人眼下正为此焦头烂额着,虽则口中道难,韩元吉心里也忍不住要叫好。
米商屯粮,这是每个地方一旦有饥荒都会出现的事情。大大小小的官员里,浑水摸鱼者有之,爱民上折者有之,整顿经济者有之。
但只有辛弃疾这种雷厉风行的武人,才会有如此魄力。
而细想想,要救灾民,必须要快才行。其余方法不是不行,但哪有这样快见效?
故而辛弃疾跑到他家来,韩元吉也只因绞尽脑汁而烦恼,却并不觉负累。
韩元吉低头拿起支笔,又和辛弃疾反复讨论打磨起请罪折子了。
陆游近日正来韩元吉家中拜访,辛弃疾来的时候他刚巧去官邸了,但陆家四郎跟着韩元吉习书,所以现下也在。
看见辛弃疾这一府太守都为此事弄得头痛不已的样子,他实在疑惑,便左右看看,最后靠近辛三郎,悄悄问:“商贾位卑,就是太守得罪了他们,又能如何呢?”
正写字的辛弃疾有所察觉,看过去一眼,才收回来。
怕就怕的是将那些人得罪狠了。
商人逐利,攀起关系来如蛇随棍上,又快又好。
不起眼的商人背后也可能有大人物,甚至有的别说拍马屁了,龙屁也不是拍不得。
当今官家也许不至于受此裹挟,但别忘了,官家可不止这一位。
太上皇虽说早已退位让贤,但也就只是说说而已。这位的禅让,可不是打着就此养老的目的,而是要在不承担天子责任的同时,还要要求天子的待遇。
不见当今官家就曾十分不情愿地释放一个堪称“赃污狼藉”的贪官吗?
那贪官本是一地郡守,贪得都被贬为庶人,要到灵隐寺做侍候人的活了,却只是因为太上皇对官家的一句吩咐,便又一跃前往大郡任职。不光不贬,反而复升。
官家当时与宰相说的原话是——“太上盛怒,...纵大逆谋反,也得放他②”。
太上皇因为你我阻拦而大发雷霆,现在就是这贪官做过谋反的事,咱们也必须得放了他!
这对皇帝父子关系之微妙,可见一斑。
辛弃疾和韩元吉对视一眼,都苦笑着呵呵了。
一般别朝的官员给百姓施个米也要怕官家不快,也就罢了,现下他们这是有两个官家要应付。
更令人不得不考虑的是,若两位官家意见冲突了,他们又该听谁的呢?
辛弃疾在来的路上看着是在逗孩子玩,实际上在心里颠来倒去地将此事思量了几番,已下定了主意。
——官家怎么斗,那是他们的事。隆兴北伐的草草收场之后,明摆着官家就此就开始对武将冷了下来,也不喜欢用他们武人了。
辛弃疾在官场上尚是能逢迎的材料,都不得不几乎隔半年就换个任职,十几年,一半时间都耗在奔波赴任的路上。其他的武将,只有比他更受冷落的。
从官家的角度,这当然无可厚非。叫一个从武的人在地方长期驻扎,渐渐培植出自己的势力?官家就算不是宫廷中长大的,也不至于连这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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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默许。
只是说着有道理,放在自己身上,真是很难不憋闷。
说实在的,要不是还有那一口没收复故乡的闷气憋在辛弃疾喉头,他已有心隐退田园了...
唉,那些都先不去说它。
眼下没空伤春悲秋,辛弃疾朝韩元吉拱了拱手,一本正经道:“韩公知道我的,打从近几年起,我就着意于农桑。种豆理田,这才是惠民的正事。”
韩元吉人老成精,和辛弃疾对一个眼神,捋须一笑,便建议:“何不作词呈与官家,以此明志?”
辛弃疾略一思索,点点头:“恰好晚辈在带湖所设陋舍新成,便以此为题,略作一首吧。”
他饮茶一盏,略坐沉吟,便笔走龙蛇,挥笔写下:
三径初成,鹤怨猿惊,稼轩未来。甚云山自许,平生意气;衣冠人笑,抵死尘埃。意倦须还,身闲贵早,岂为莼羹鲈脍哉。秋江上,看惊弦雁避,骇浪船回。
东冈更葺茅斋。好都把轩窗临水开。要小舟行钓,先应种柳;疏篱护竹,莫碍观梅。秋菊堪餐,春兰可佩,留待先生手自栽。沉吟久,怕君恩未许,此意徘徊。③
待看到“惊弦雁避,骇浪船回”时,韩元吉便已微笑点头了,看到最后,有“君恩未许,此意徘徊”时,更呵呵笑起来。
他拿手虚点辛弃疾,笑道:“幼安啊...”
这无疑是首佳作,通篇灵动可爱,开门见山。
开篇就描述一番新居建成,新居中的仙鹤猿猴都在埋怨他,这里这么好的家,你竟都舍得不早来?随后笔锋自自然然一转,臣欲告老,想要辞官退隐了。
但官家啊,我虽告老,却并不只是因“鲈鱼堪脍”的思乡之情才告。
为什么呢?是因为“惊弦雁避,骇浪船回”,有人要排挤、陷害臣,臣不得不退。
唉,真要退隐,也行吧,庄园中春日有香兰,秋日有茂菊,我应该是享受的。不是吗?
韩元吉略过下半阕的开头,跳到最后一句。
最后一笔,才是最妙之处。
是啊,我应该享受。
可是,就算我已说服了自己,我可以对别人的排挤忍让,我可以高高兴兴地索性退隐,但官家,你是不是也会不舍得我呢?
就像我也不舍得离开您一样?
韩元吉默默点头,不时抬眼看辛弃疾。
——认为武人出身的官员不如文人心思玲珑,一定是所有人最大的误会啊。
大人在一边轻声商量斟酌着,年轻的郎君小娘子在另一边半走神地玩叶子戏。
陆家四郎心思没在这个上头,偷听了韩、辛二人谈话半天,才意识到轮到他了,赶紧扔出一张“索子”,小声感慨:“这么肉麻...”话没说完,就被韩淲、莲心和三郎一人瞪了一眼。
陆家三郎赶紧下手拍了这不省心的弟弟一把。
在孩子面前说爹,你能不能长点心?
四郎还不服气呢:“我说实话而已。”
“是啊,是实话。”
陆三郎冷笑:“爹爹给先头的唐娘子所作的《钗头凤》也是属实的。但若是他们在咱们面前吟《钗头凤》,你说你想不想拍他们?再或者,有人在你我面前问爹爹的‘菊枕’之事呢?”
陆家四郎被哥哥这么一说,也明白过来了。
陆家四郎闭嘴了。
莲心则张开了嘴。
她的视线悄悄溜过去。
哦?
有内幕?
陆游对唐琬的悼念,别说作为南宋中心的临安府了,就是消息略晚一步的江南西道,也早就有许多内宅妇人都听闻过。
白月光和现任之争的情节,简直像小说一样引人入胜呀。
大家互相瞧瞧,都凑了过来。
展开讲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