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顿宵小那些年》全本免费阅读
昏暗光影下,苏顺慈一步一步往石室深处走,至这方尽头时,一个方形带阶的地下入口果然在此。
程滦收了那些人留下的银鉴,寻她至洞口前,“地下情况不明,要不要先探探?”他看向那桌上的酒与烛,征求苏顺慈道。
神色淡淡的人却摇了摇头,“打草惊蛇。”
“那名唤彪爷的,你可认识?”
“麻彪,丰隆地下钱庄的老板,”程滦举了举手中银鉴,“能用百两上的官银来赌钱的人,除非一心背了要赔脑袋的念头,那便是钱庄洗钱,以劣驱良。”
苏顺慈拿过他手中那枚银鉴,质地手感与她在苏家所见并无两样,她疑道,“假的?”
“不,”程滦拿过她手中那枚银鉴,“银两的真假,普通人也能辨得出,优劣却不一定。”
“太学教习真假官银,而劣银却不是假银,只是掺杂少量铅铁,质地不好的真银。劣银制造成本低于优等银,实际价值并不相同,但若同其一道流出,就会以同值定价,那么背后造银者经过一系列的中转流通,便可得巨额钱财。”
“以分毫之差相累,便是千里之谬。”
程滦略略垂眉,透亮的黑瞳仔细捕捉着眼前人每一分情绪变化,“钱庄造劣银,想要流通于市,自然要寻银两往来最多的地方。”
“莳花院,赌场。”苏顺慈沉了声,双眼扫视着建造精良的石室,“北凉在我朝都城走私商货谷粮,开赌场洗钱,当真猖獗。”
“你说那千里之谬的财富,最后进了谁的口袋?”
“北凉、太子、龚斯年、其余涉事的官员、商队,这张通敌的网勾结起来,数都数不清。”程滦的视线寻着她的目光流转,最后落到那张清瘦坚韧的脸上。
听得那清亮声音开口道,“以劣驱良,可怕的不是财富被哪个蠹虫吞食,而是这个市场的失衡。”
“市场失衡?”程滦两眉一蹙,试图去理解她的话,“这词倒是新颖,只是城内各市虽有劣币流通,失衡之态,又所指为何?并未得见出乱呐。”
“这个市场,是一只看不见的手。”
苏顺慈来不及与他深论其后的深意,只是单单指着他手中那枚银鉴道,“如今铸造权在朝,大量劣银流往市场,结果之一,就是百姓会失去对国家的信任。”
“圣人治国之道,不是常讲取信于民吗?北凉此举就是在坏我国根基。”
经济,正是一国根基所在。
可若要苏顺慈在当下这以士农为重的社会,与程滦谈什么经济、货币的重要性,远没有谈那些为民为政的言论更有说服力。
那双清淡双眸盯着他,盛烈道,“程滦,我求私利,也要大义。”
“你我所行之路,不试一试,焉知不能两全?”
不算大的声音在石室内,如晨钟一般,在程滦心底山谷回荡,好半晌,他却突然笑了一声,问,“苏小姐要我进枢密院,是要我能时刻与你汇报北凉暗探相关吧。”
“私泄军机,可是重罪。”
程滦的脸突然冷下来,空气,在一瞬间凝滞,在苏顺慈的话尚未再出口时,一只手却兀自牵住她,“太子妃既招安微臣,可要为微臣的性命负责啊。”
嗯?
苏顺慈的脑袋一偏,画饼的明明是她,怎么她却有种未来要替他背锅的感觉?
怪哉怪哉。
“程……”
“苏顺慈,”他忽然唤了她的名字,“两全路,我与你走。”
下地道的路,是程滦护着她下去的,苏顺慈尚不知味呢,眼前便是一片漆黑,直到双目能慢慢适应程滦手中那微亮的烛盏。
粗糙石壁被整修地精良,她摩挲着那光滑的壁面,与不时盘亘其上的潮湿青苔,与程滦一前一后地行在极其窄小的地道内,脚步轻悄。
此地道,尚不足当日九宫地下的一半大小,莫说两人同行,便是单人直行,也需侧着身子走。
那彪爷虚得说话咳气都费劲,从这儿外逃,只怕也跑不了多远吧。
她默数着步数,尚不足百时,前路石壁忽被一道光照亮,绿茵石苔闪着盈润的水光,清凉的风措不及防地涌入,眼前豁然开朗。
地道尽头,是一方宽阔的密室。
坐卧行走之具,在此齐备,兼有花草、书卷、熏香,房内布置格外雅致,颇像一处隐士所居。
“你不觉得,这密室有些眼熟吗?”程往前走了走,忽地问她,“与那容姬的卧房,可是一样?”
苏顺慈回忆起那日一眼,确有七八分相似。
她走近那盆重瓣的赵粉牡丹,“这花香,与容姬身上的倒是像。”
“紫毫,斑竹……”苏顺慈一一翻查过那富贵书案上的华贵物件,“这笔架,是北凉大荒寺的佛晶?”
程滦闻言过来,驻目其上,“鹰纹?”笔架两侧,有用简笔勾出老鹰振翅之状。
“北凉皇室的东西?看来容姬不只是一个会祝由术的巫医。”
“可惜这里的东西都被搬空了,我翻遍能藏东西的地方也不见账本。”他环视着硕大的屋子,“找另一个出口试试吧。”
“嗯,好。”苏顺慈离开书案前,在一众散乱的大濋诗书典籍中,发现一个眼熟的名字——《风月恩仇录》
这容姬也爱看话本。
橱柜壁后,程滦轻易便找到了另一道出口。
“沿此而行,或许能发现些麻彪几人的踪迹,走吧。”
这方出去的路,倒是比进来的要宽敞得多,便是两人同行,亦有富余,因而他们很快来到出口。
一堵极其坚硬的石墙。
正在程滦打算如法炮制,清除前路时,那门却突然自己开了。
二人虽疑惑,但还是试探着爬了出去,不料,身体刚站直便‘唰唰唰”地迎来数把长刀架在颈前。
黑衣蒙面,熟人呐。
“苏小姐与小侯爷果然情意笃深。”少年声音悠扬地从刀客之外传来,一折扇敲开持刀的胳膊,将那张妖冶的脸倦懒地露出来,“出生入死这样的情意,你与我二哥也就摔下悬崖那一回吧?”
“三皇子?”
苏顺慈准确地认出那张脸的身份,李永成身后,容姬轻拂罗扇颔首点笑,红木圈椅上,王绥之坐得板正。
“我同谁有情,也得先活下去再说吧。”她转眸看向李永成,眸底透着寒意。
“哈哈哈哈,”李永成突兀地笑起来,“嫂嫂讲话总是这般,不顾情面啊。”
“我欣赏你。”
“堂审殿上我给你活命的机会,现在也给你。”
他扬手叫人撤了刀,自顾回身,“坐吧。”
‘扑通——’
程滦突然僵直地扑到地上,幸自苏顺慈眼快,及时扶住他肩膀,“解药。”她冷冷地向李永成伸手。
“你竟然没事?”李永成的讶异闪过一瞬,随即敞怀笑起,落座展扇道,“有意思的紧。嫂嫂别急,交易谈完,我自然……给你们解药。”
“容儿,给二位上茶。”
容姬乖巧俯身,端起茶盘至二人前,眼神示意黑衣刀客将程滦扶起来,待二人坐定后,她才轻声道,“淮序小筑的花容茶,取姑娘最爱的海棠花香所做,您尝尝?”
“容娘子,”苏顺慈捏住茶盏,冷眸看她,“毁了你的水牢,还放跑了人,抱歉啊。”
闻言,容姬一如既往前笑声道,“无关紧要的事。”
“姑娘用茶。”
那瞎眼人究竟犯了何罪,被北凉如此弃之敝履。
“嫂嫂在水牢见了什么人啊?”
“我头脑不好,记不清,三殿下不如问问容娘子都在牢里关了什么人。”
“容儿的事,我也有许多不清楚。”李永成勾住容姬的腰,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扇尖轻挑起她下巴,道,“就好比今夜,为何嫂嫂与小侯爷来了她这儿,我却等到楼内大水,才知道消息。”
“殿下,”容姬轻笑着扶住李永成的手,“明明是二位贵人突然闯进我家贵客的赌局,容儿一时慌乱,这才对他们失手的啊。”
“您可是说了的,要替我把东西从苏姑娘那儿讨回来呢。”柔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