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对峙
    程家在东街道观后的巷子里,从外头看是很不起眼的宅子,不高不矮的围墙,从墙角里冒出的树冠,以及窄小的后门。

    程希夷出来时是从后门出去的,此时她打算悄悄从后门溜回闺房。

    可刚推开吱呀响的木门,程玉和的另一个丫鬟青黛像是早有预料似的,在门的另一头候着她,“小姐,您回来了。”

    程希夷猛然看见一个人,吓了一跳,待看清人后,不满道:“你这是?”

    青黛说:“大小姐在她房中候着您,请。”

    说到程玉和,程希夷从脚底升上一股冷意,这人料事如神,莫不是以为她逃跑了,要惩罚她?

    可如今也没什么可以约束她的,程玉和所替她找的“家人”也不知是真还是假,自己还有诸多疑惑未曾解开,不论如何,还是得见一见这人。

    想到这,她心稍安一些,随青黛来到程玉和房前。

    青黛在门外说了一声“二小姐”来了,门便从内拉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药草味,屋内很凉,像是打开了全部窗户将冷风灌入,可窗户都是紧闭的,而房门早在程希夷进来的那一刻关上了。

    略有些昏暗的房内,一个披着大氅的年轻女子背对着程希夷端坐在烛台前。

    虽然已经入秋,但天气并不算冷。

    前几日下了点雨也只是冷了一会,过后放晴时又如之前一样温暖,正午甚至堪比夏日。

    可这女子却裹着厚厚的狐狸毛大氅,指尖苍白而冰冷。

    一条白色缎带轻轻系在她的双眼前,露出她精致秀美的鼻梁和嘴唇,

    她的皮肤如同冬雪一般白皙而寒冷,只坐在那里,便像是下凡渡世的神女,恍然让人不敢侵犯,只可远观。

    她的面前有一盘未完的棋局,黑子几乎将白子堵死,而她手执黑子,唤程希夷道:“过来。”

    程希夷不敢不过去,尽管她心里头有疑惑,也有怒气,但这人深不可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您唤我做什么?”

    “来下一盘棋,”程玉和说,“这黑子已经胜利在望,即使是你,应该也可获胜吧?”

    程希夷看了看那盘棋,确实如程玉和所言,白子的路几乎被切断,只需几步,黑子便可将白子杀个片甲不留。

    她不懂程玉和这是什么意思,切磋棋艺?

    自己的棋艺与她相比简直天差地别,在被她驱使之前,自己压根就没碰过几次棋盘,更不谈谋篇布局,诱敌深入之类的战术。

    而程玉和每次都会让她输得找不着北,但下次还会扯着她下棋,是以自己棋艺虽烂,但长久磨练下来也可糊弄一二。

    只是从前程玉和连一子都不会让,今日怎么让她站在必胜的这一方?

    她心中百转千回,不知程玉和打的什么算盘,勉强坐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听到落子的声音,在程希夷看不见的地方,程玉和微微一笑,亦落下一子。

    冰冷的室中只余下棋子与棋盘相磨的声音。

    良久,原本注定胜局的黑子却被白子一步步逼退,霎时间逆转局势,程希夷咬着下唇,眉头愈蹙愈深,落子也愈发谨慎。

    空气都被这焦灼的气氛沾染得热了几分,仿佛骤然凝成水珠,落在程希夷光洁的额头上。

    “啪嗒”,最后一子,已成定局。

    “我输了。”程希夷合上眼,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她只当陪程玉和玩了一局,并不在乎输赢,只是一局下来耗费了许多精神。

    “呵,”程玉和听见她的哈欠声,心知她对棋局毫不在意,冷冷地说,“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在黑子占据如此大的优势的情况下还会输吗?”

    程希夷当她是明知故问,说:“我的棋艺本不如你,输给你也是意料之中。”

    程玉和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你的棋艺十分糟糕,这是事实。但更重要的是,你感情用事,缺少谋略。自以为不在乎输赢,殊不知暗处自有陷阱等着你,连一盘胜局都变成败局。”

    听完她这番暗指的话,程希夷气得站起身来,冷笑道:“是,我是感情用事,算计人心更是不如你。你是厉害,知道我从哪来,将我哄得为你卖命,暗中又拿那些莫名其妙的故事迷惑我。原来是为了告诉我,我就是那巫术案中被牵连的陆家女儿。接下来是不是要我替家族复仇,在魂飞魄散之前继续为你的大计添砖加瓦。好算盘,真的是好算盘!”

    “不错。”程玉和干脆地承认了,对她这番指责不仅不生气,甚至还有些许赞赏,“你出去到处打听,不也是为了证明陆家是否确有其事么?”

    程希夷想起丫鬟青黛像是早有预料般候在后门,瞬间明白了,语气中又多了几分怒气:“你派人跟踪我!”

    “是又怎么样,”程玉和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既然你已经得到答案,现在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身份吗?”

    “我不相信你。”

    程希夷与她此刻已经没什么可说的,自然不必忌惮她了。

    “话已经说开了。”程希夷深叹一口气,见她那副整个人几乎被裹进大氅,眼睛又看不见的凄凉模样,自觉也没什么可计较的,拍了拍自己的衣裙,说,“我要离开京城,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就看见我这两个月替你办事的份上给我点银子做路费。”

    “你是要继续寻找自己的家人?”

    “是。”

    程玉和也站起身,乌黑飘逸的长发散落在肩前,不解地问:“你应该明白,这是个即使你动用追溯时空的禁术也得不到的答案。你的魂魄已经破碎不堪,还是要如此?”

    “你这种人是不会明白的,”程希夷看着她,眼神中闪烁着悲伤的光,“那种注定魂飞魄散却不知自己是何人,从哪里来,又为何会如此的痛苦。”

    程玉和无奈地说:“你若是一直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又怎么会相信别人告诉你的真相呢?困在过去是没有用的,你不想让自己继续活下去吗?”

    程希夷并不想听她的话,转身出门,临走前留下一句:“你不也是一个困在过去的人么?”

    见程希夷怒气冲冲地摔门出去,门外候着的青黛忙进去,关心地询问程玉和:“主子,您没事吧?”

    “无妨。”程玉和倚着青黛的手,慢慢坐下。

    青黛说:“主子,二小姐她太过感情用事,似乎并不理解您,您的计划还要告诉她吗?”

    “暂时不必,”程玉和说,“我本以为见到程守节之后,她的记忆自然会复苏,没想到她还是一点也没想起来。按理说被破魂刀伤害魂魄之后,若是修补了,一旦见到至亲或是印象深刻之人,应当会想起过往之事。莫非是禁术的影响?”

    青黛不安地问:“那该如何,刚才奴婢听到二小姐说要离开京城。”

    “那就放她离开,”程玉和的指尖抚摸过棋盘上每一枚棋子,“近期天末国的使团就要进京赴中秋宴,周边县镇都会限制人员流动,严格审查,她也跑不了多远。而且她要离开必定选择南下,必经的赤县发生了一些事,让她去历练一下也好。”

    青黛理解了程玉和的意思,恭恭敬敬道:“那奴婢这就去替二小姐准备行李和马匹。”

    “嗯,去吧。”

    ······

    程希夷说了那番负气话回到房中,就开始收拾行李。

    从箱匣中翻出自己的道袍和法剑,摸了摸衣服夹层,里面的符箓尚且完好,尽管下山之后并没怎么用上,但说不定哪天也靠它们混口饭吃。

    她又翻了翻房中几口衣箱,里头一色华贵衣裳,都是年轻小姐穿的,而首饰箱和妆奁都齐备完好,发簪、耳环、戒指、项链一应俱全,更不谈各色胭脂和描眉画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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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物。

    这些东西都准备得十分齐全,而房间各种摆设一看便知是精心布置的,倒让程希夷一时没了主意。

    她猜不透程玉和的心思,也不知程玉和到底是什么人。

    有时程玉和对她很是苛刻,两个月前将她抽出魂魄,用家人的消息和还魂的条件威胁她去监视官员,甚至于接近杜文焕,诱使他用鲜血与鬼魂交易。

    但有时又对她很宽容,她不愿伤害杜文焕,按理说任务应该是失败了一半的,程玉和居然也没惩罚她。

    如今她又出言顶撞,程玉和也没拿她怎么样。

    比起主子,程玉和对她更像是严厉的长姐。

    按理来说,没点血缘关系做不到这个程度。

    可她的身世若是真的,陆家大老爷只有她一个独生女,也没有姐姐。

    这些谜团围绕在程希夷心中,一时想不通。

    就在此时,房门打开了,丫鬟青黛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一个包袱。

    程希夷吓了一跳,忙不迭把身旁的道袍之类的物什塞回衣箱,情急之中,关衣箱力气太大,手来不及缩回,被重重夹了一下,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二小姐,你这是?”青黛快步走过来,想看看怎么了。

    “没,没事。”程希夷扯出一个笑容,心里狂叫疼疼疼疼。

    她问青黛:“程······”

    刚才她确实是意气用事,万一程玉和越想越气,派丫鬟来处置她怎么办,话到嘴边又转了称呼:“玉和姐姐派你来做什么?”

    青黛递给程希夷一个包袱,说:“大小姐说既然你不信,那就走吧,里头有一包银子,有纹银一百两,算是盘缠,以后自然各不相干。”

    程希夷懵懵懂懂地接过,程玉和何时这么善解人意了?

    青黛又说:“后院有一匹马也是为您准备的。大小姐说既然你不愿承认,那今夜就请离开,出了这院门,大家各走各道。”

    “这是自然。”正合乎程希夷心意,她也不打算久待。

    程希夷将自己的物件全部收入包袱之中,来到后院,骑上那匹看上去不大精神的黑马。

    马蹄一声一声踏在泥土上,慢悠悠出了程宅。

    程希夷刚出了后院门,里头青黛立刻就将门关上了。

    “啪嗒。”

    又干脆又快速的关门声。

    程希夷摸了摸身下那匹马,说:“现在我又是一个人呐,哎。也没事,人嘛,到头来都是自己来自己去的。”

    她沿着巷子便到了一岔口,往左边走就可走到城门口。

    天上开始下起小雨,但这点雨并不耽误赶路。

    程希夷望着空寂无人的前路,幽幽地说:“在离开京城之前,再陪我去个地方吧。”

    她脚一蹬,“驾——”

    马便带着她撒腿往右边跑去,不一会便没了影。

    另一边,一辆马车缓缓从左拐入,进了巷子。

    车夫见前头有一匹马跑过,下意识躲闪,一晃神,马车从一石头上压过,颠簸了一下。

    马车中的人本来在昏睡,被这颠簸惊得嗑到头,迷迷蒙蒙睁开眼,问:“怎么回事?!”

    车夫急忙解释道:“大人,是前头有个人骑马乱闯,小人躲闪不小心绊到石头。”

    “······”马车里没了声音。

    车夫又说:“杜大人,您这次酒喝得有些多了,要不回杜老爷杜夫人那儿,好歹有家里人照顾着。”

    杜文焕头痛欲裂,迷迷糊糊地说:“白虎坊的也是杜府,与他们相比,丫鬟倒还贴心些。”

    再次昏睡之前,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想要照顾我的人也不在那里。”

    话音未落,人已倚着软垫睡了过去,放在身前,本来紧握的手松了些许,露出一枚中间有刀痕,不再闪烁银光的旧银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