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里阴沉沉的,阿巧在前头持着那微弱光芒的油灯,领着她们往前走。
程希夷并不害怕黑暗,反而习惯了在黑暗中视物,她的双眸亮灿灿的,脚下步伐坚定又快速,急于从这离开村子。
不过小姑娘在一旁一直拽着她的衣服,再快也快不到哪儿去。
而且她毕竟年纪小,又瘦弱,体力跟不上。
想到这,程希夷放缓了脚步,本快要追上阿巧,变成离阿巧两三步,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跟着。
空荡荡的地道长而昏暗,几人细碎的脚步声在地道里回响,显得凄凉又寂寥。
程希夷之前还着急走,此时不那么急了,倒有些无聊,就想问些问题。
她问:“阿巧,你知道他们所说的苛待乞婆,致使乞婆变鬼害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么?我之前听一对老夫妇大概说了大柳树村和小柳树村的恩怨,只是他们行为诡异,我认为不大可信。”
“老夫妇?”阿巧奇怪地问,“这村里的老人都不在了,怎么会有什么老夫妇呢?”
程希夷回想起那天晚上的诡异经历,加上那对老夫妇不同于常人的脸色和皮肤,心中也觉得十分诡异。
只是那些人不像是鬼魂,她也猜不到是什么。
她将事情说出,阿巧听了,却也不奇怪,语气轻松地说:“你说那些,那是村里那些巫师带来的巫偶。”
“巫偶?”程希夷从没听过这东西,“听你这么说,它们只是像人的死物,可是怎么会这么逼真?”
阿巧眼神黯了黯,说:“那些巫师一来就展示了些神通,巫偶就是其中之一。它们原本只是泥和草做的,又在外套了张白纸,用墨笔在脸上点了人的五官,就变得和人一样会跑会跳。”
“原来是泥偶。”程希夷没见过这种东西,这下解开了疑惑。
之前那对老夫妇的脸是一层白纸,难怪那么光滑,褶子也怪异地堆在脸颊两侧,不像是常人。
“他们拿这些泥偶做什么?”
阿巧回道:“它们可以干活锄地,而且不必吃饭,自然也不需要那些快干不动的老人。村长就派人把这些老人聚集起来,送到一个屋子里,每天只送一顿饭。
开始还送些能吃的饭,渐渐地,饭都馊了的也送过去,最后那些送饭的人连一顿饭也不愿去送。那些被关着的老人又出不去,只能被活活饿死。”
程希夷蹙眉,说了句:“竟是如此。”
她对害人的鬼魂从不留情,对活人总认为他们有些许良善之心,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做了这么多残忍的事。
之前墓地那些鬼魂并没有说错,这些村民是一群可恶的凶手。
阿巧似乎早已看惯这种事,内心麻木,毫不在意地说:“他们做的事还远不止这些。”
程希夷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指……祭祀的事吗?”
其他人都无所谓,但被祭祀的是阿巧的姐姐,她闻言不免动容,想到她可怜的姐姐,眼泪就这么串珠子似的落了下来。
“不止如此,不止如此。”她抹了抹眼泪,喃喃道。
“不止如此,还有什么吗?”程希夷问,她也认为这村庄的事没有这么简单,光是那两个巫师来这村庄的动机就很可疑。
阿巧此时却不愿说了,她摇了摇头,说:“我不能说,这个秘密是我唯一活命的机会了。”
秘密?
她如此强硬地拒绝回答,程希夷也不好太过勉强。
回想这村子的种种细节,狡诈的村长,凶恶的男村民,麻木的村妇,消失的老人……
还有什么东西她没注意到呢?
程希夷望着阿巧的背影发呆,突然灵光一闪——
这村里的年轻男女都去哪里了?
高台上将要被祭祀的阿鸢加上面前的阿巧,才两个少女,一个这么大的村子,不可能就两个年轻女子。
她开口问:“是跟村子里那些消失的女孩有关是吗?”
阿巧的脚步顿了顿,过了一会才继续往前走,但她什么也没说,无视了这个问题。
程希夷继续说:“从往村口这边来开始,我一直觉得这村子诡异,但说不上是什么。你的话提醒了我,这村子里缺少的不仅仅是老人,还有年轻的男女。他们都去哪里了?”
“他们……”阿巧知道此时也瞒不住了,“他们有些人跑了,有些人死了。”
“跑了?死了?”程希夷快步跟上她,摁住她的肩膀,让她看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把真相全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们呢?”
“帮我们?”阿巧甩开她的手,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嘲讽,“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说帮我们,拿什么帮我们?”
“我……”程希夷哽住了,她的力量确实还很弱小。
她不算个好管闲事的人,可是她明知道将会有人被残害,怎么可以坐视不理呢?
她之所以打算远赴天末国,除了自己的记忆之外,也怀着一点缝补她破碎的魂魄,继续活下去的祈望。
所以如果有人被随意剥夺生命,而她有救下他们的可能,就没有办法不管。
程希夷摸了摸胸口跳动的心脏,感受到生命的悦动,随即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坚定地看着阿巧说:“这儿里最近的县有多远?”
阿巧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还是回答了:“走大路三十多里,走山间野路二十多里。”
“好,往返最多半日,”程希夷眼神明亮,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会把这个村子发生的事告诉县太爷,然后回来救你们的。现在可以告诉我所有的真相了吗?”
阿巧愣住了,方才那嘲讽的笑容消失不见,半晌,她说:“好,我告诉你。”
倒不是因为她真的相信这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冠,而是这人脸上的坚定触动了她的心,那是一种名叫“希望”的情绪。
为了这宝贵的“希望”,她愿意相信一次。
阿巧将一切娓娓道来:“半个月之前,这村里来了两个巫师,他们自称是替人祈福消灾,解除烦扰的。他们用巫偶帮村民干活,开始的确帮了不少忙,村民的生活也渐渐轻松起来。
但后来就不一样了。因为南方旱灾,所以县里头需要征收粮食送去南方,各家各户所缴纳的粮食比往年都要多。虽然今年刚割了稻子,但收成也不比往年,加上又要多缴纳粮食,连我们这些种庄稼的都快吃不上饭了。
这时候那两个巫师就说,村中老人不干活却要吃饭,不如集中在一块,给一天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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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也就够了,反正老人也不需要吃太多。这种事太没人性,没想到村长同意了,其他人也没意见,因为我们的粮食快要吃完了。”
程希夷说:“所以发生了之前关进屋子不送饭的事?”
阿巧点点头,说:“对。那之后,粮食还是不够吃。村子里的年轻男子就打算去城里找点活干,反正这里离京城也没有多远。”
“所以这些年轻男子都出去了,”程希夷摸了摸下巴,“可那些少女呢?”
阿巧沉默了一会,才说:“有些人跟着年轻男子走了,有些人留下来。可是……”
程希夷见她脸色不太对,问:“怎么了?”
阿巧咬了咬下唇,掀起她的右手袖子。
借着黯淡的油灯的光亮,程希夷也看清楚她的手上有道道分明的疤痕,那是用利器划破的痕迹。
程希夷用手摸那些疤痕,它们像平地凸起来的一整道山丘,在阿巧光滑的肌肤上显得十分不和谐。
“他们取你们的血?”
只有这一种可能。
“是。”那些事已经成为回忆,但阿巧每每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发抖,“那些人把我们关在一间屋子里,每隔两三天就来取一碗血。”
程希夷不敢置信:“这种取法是个精壮男子也无法承受啊。”
阿巧扯出一个凄凉的笑容,说:“是啊,所以熬得住的都活下来了,熬不住的都死了,和死去的老人一起埋在后山那个坑里。”
程希夷不知怎么安慰阿巧,也或许不需要安慰。
那个大坑是怎么来的,她总算知道了。
“他们要这些血做什么?”
阿巧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他们具体要做什么,只知道那些巫师好像要炼制什么药,卖给京城里的达官贵人,这样村里就可以分到银子,就能买点吃的东西了。为了不饿死,村民答应了巫师。”
“用你们的生命交换他们不饿死吗?”程希夷听完这一切,不知该说什么。但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说完这些,空气沉寂下来,她们加快脚步,很快就可见洞口的曙光。
程希夷快步往前走去,一口气走出洞口。
出了地道,外头的空气清新了许多。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要把这山川清气都纳入腹中。
清气在腹中停了一会,她将气吐出,从腰间拿出一张纸,折成马的模样,又对它吹了一口气,纸片落在地上就成了一匹歪七扭八的纸马,马的眼睛都快到头顶了。
太久没折了,手有点生。
她转头对目瞪口呆的阿巧说:“我要去赤县需得乘这纸马才能速去速回,可它载不动两个人,我拜托你照顾一下这个小姑娘。”
她又蹲下对小姑娘说了几句,等小姑娘靠嘴型终于辨认出自己的意思,微微点头后方才对阿巧说:“这小姑娘会乖乖待在你身边,只要你给她吃点东西,藏好她就好。那些人都在找她,所以你要小心。”
阿巧不知道这任务为什么突然交到自己身上,可是要救姐姐或许只有靠面前这个脸上明明还带着青涩,可异常坚韧的女子。
“好,我答应你。”
得了承诺,程希夷放下心,问了方向,就骑上纸马往赤县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