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杀阵(上)
    程希夷随他们往前走,领头的黑面具巫师提着灯笼,左右一白一绿,黄面具的巫师则站在她旁边。

    黑面具巫师领着他们过了不知道几道关卡,虽看起来轻轻松松,但程希夷猜想这一路一个走不对恐怕不是变成筛子就是又掉入坑洞中。

    这一路他们没说半个字,连呼吸都几乎听不见,只听得到脚与地面摩擦发出的脚步声。

    她的眼睛咕噜一转,忽然蹲地大叫一声:“哎呀!”

    “怎么了?”黑面具巫师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他旁边的白面具巫师倒是反应很快,忙去察看程希夷。

    “我脚痛。”程希夷捂着之前受伤的右脚踝,眉毛拧在一处,眼睛盯着地面,余光去瞄那几个站着不动的巫师,“我的脚之前就受了伤,又陷入你们这机关中,现在伤势加重,恐怕不能走去见你们天君了。”

    还未等黑面具巫师说话,一直站在她旁边的黄面具巫师怒气冲冲地开口说:“你这小女娃又在耍什么把戏?刚才你们从那出来,你背上背着那官吏都走得好好的,现在这才几步就叫痛了?”

    白面具巫师隔着布料摸了摸她的脚踝,说:“她的脚的确是伤了。”

    得了他的证明,程希夷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黄面具巫师,“我的确走不动了,方才不过是怕自己小命丢在那硬撑着罢了。如何,难道你们要拖着我这个瘸子去见你们天君么?”

    程希夷说完这话,表面带着笑,内心却惴惴不安,她是在赌。

    这几个巫师看起来地位不低,他们口中的“天君”派他们来接她,想必她在那位“天君”的眼中也是很重要的角色,她赌他们不会轻易伤害她。

    这地方纵横交错,机关重重,方才她记下了黑面具巫师沿路打开机关的地方。

    尽管回去的机关可能会有差异,但应该不难推断。

    就算出去的机关真的推断错了,也可用那些机关与这些人同归于尽。

    黑面具巫师听到她这番话,终于回过头来看着她,带着皱纹的眼睛眯了起来,幽暗的眼中闪着深邃的光,似乎能把一切心思看穿。

    他吩咐左右:“把她抬起来,我们继续走。”

    程希夷:“?”

    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像抬尸体一样两人抓手,一人抓脚,离开了地面。

    不是,好歹多说几句废话,好让她趁机激怒他们然后套话啊。

    “我何德何能,”她说,“被你们这几位……位高权重的巫师这么没有风度地抬走。”

    “……”

    没人回答她。

    她仰面看着头顶那一片石壁,“让我猜一猜,你们不是普通的巫师。”

    这不废话么?黄面具巫师白了她一眼,仍旧没说话。

    程希夷看到了他的表情,笑了笑,说:“我听说最近几天天末国的使团会来京,而这赤县就是必经之地。这使团本该早就来到这赤县,可现在都还未有消息……”

    听到“使团”二字时,即使隔着面具,程希夷还是看到黄面具巫师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惊慌,她继续说:“我想不是使团没有到,而是他们早就到了,就在这赤县,这大柳树村,这地道之中。我说得对吗?”

    说到最后,她言语中的指代愈发明显,声音也沉了下去。

    其他几个巫师都明白了她的意思,齐刷刷看向领头巫师。

    “你是个聪明人,”黑面具巫师说,他略显苍老的声音带着些许赞赏,“怎么发现的?”

    “很容易,”程希夷不以为意地说,“你们身上没有血腥气,但周围的怨气却不少。虽然你们在外面罩了一层袍子遮住你们的官服,但你们的靴子没有换,只有官吏会穿这种乌皮靴。之前你们派来的那两个巫师脚上就不是穿的这种靴子。

    你们位高权重,那些肮脏的事不必亲自动手。又来得匆忙,没换衣裳。怎么,在这等着我是你们天君临时的命令?”

    “不错的观察,”黑面具巫师说,“若不是天君的命令,你今天就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了。”

    程希夷还要再套话,却听他说:“到了。”

    随着一声响,程希夷被扔在地上,等她爬起来,那几个巫师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只是一处与之前并无不同的洞穴而已。

    在她的正前方,挂着一副足有一人高的画。

    画中的人背对着她,他身上披着用鸟兽羽毛做成的袍子,头戴用犀角做成的冠,手持翎羽,半仰头,正在敬告天神。

    他脚踏干裂的大地,头顶炎炎烈日。袍子上的羽毛熠熠生辉,如金丝银线般光滑,又如珠玉宝石一样璀璨。

    画中那轮红日也仿佛活了似的,逐渐透出光亮来,连画外的程希夷也不由得抬手挡住眼睛。

    就在她被这光照得头晕目眩之际,周围忽然多出念咒的声音。

    她刚看见那几个不知道从哪跳出来的巫师,就在这一团光亮中晕了过去。

    ……

    极致的黑暗。

    程希夷就在这黑暗中一直行走。

    刚开始,她还感到害怕。

    她可以摸到自己的脸、四肢和躯干,只是眼睛看不见。

    她从自己的记忆中搜罗出认识的人,害怕地呼唤:“师尊,师尊?”

    可是没有回音,甚至连自己声音的回响也没有。

    在这个不知有多大的空间中,她只能继续往前走。

    时间在这里仿佛停滞,又仿佛在流动。

    她感觉过了很久,可是身体不会累也不会饿。

    “谁来陪陪我。”她蹲下去抱住自己,被迫在这黑暗之中一点点品尝孤独的滋味。

    她从前也见过这样漆黑的夜,也曾感受过不会累也不会饿的身体。

    但那时候也有人在身旁。

    “杜大人,你在哪里?”

    她想念那黑夜中温暖的烛火和那个看似不近人情,实则十分温柔的人了。

    周围给她的答案仍旧只是一片空寂。

    她继续往前走,记忆慢慢在她身上褪去曾经的痕迹。

    她从唤“师尊”、“杜大人”,到迷茫地喊“爹爹”、“娘亲”,再到最后唤无可唤。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看见了前方的日光。

    她跑过去,从那黑暗中出来的那一刻,终于看见了自己的手,以及散落的青丝、素白的衣裳和没有穿鞋的脚。

    “这是在哪?”她自言自语道,但没有期望得到回答,在那黑暗中她习惯了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抬头看向天空,一轮烈日高悬,炙烤着大地。

    道路两侧的枯树伸出细瘦的枝条,像一个个渴死的人死前伸手想抓住太阳。

    一群乌鸦盘旋在树冠上,但没有一只愿意落在树枝上,因为那会让它们的脚烫伤。

    她雪白的脚板被滚烫的土地烫得通红,但她浑然不觉似的,继续往前走。

    枯树尽头处,有一穿蓑戴笠的渔人正在撒网。

    汗水从他裹得严实的额头上渗出,滴落在脚边已经像龟壳一样纵横的裂纹的土地上,还未渗入土中,已经被炙热的太阳烤干了。

    她好奇地走过去,问:“这位渔家,这是旱地,怎么在这捕鱼呢?”

    渔人将撒出的网一寸一寸收回,看起来十分费力,仿佛真的打捞到许多鱼似的。

    她以为渔人没听见,又问了一遍。

    渔人将网全部拉回,方才懒洋洋地回答:“这儿原本有一片大湖,湖中有绿藻、浮萍,鱼儿在湖中游来游去,周围的动物也喜欢来这喝水。这儿的鱼一条条都很肥美,我一天可以捞出十几条,做成鱼汤可鲜美啦!”

    说着说着,他便丢开网,指一指这片旱地,又指一指那片旱地,“这里经常有大鱼,肉质一般但管饱,那边的鱼个头不大但肉质鲜美,卖给酒楼一下子就全卖光了……”

    “可是这里现在没有湖啊?”程希夷疑惑地戳破了他的幻想。

    渔人瞳孔微缩,怔住了,复又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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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怪笑道:“迟早会有的,只要我一直捞,湖会回来的,鱼也会有的,都会有的。只要我愿意等,等桑田变成沧海……”

    说完,他不再理会程希夷,径自继续撒网、捞鱼、撒网……

    程希夷又问了几句,但渔人闭口不再应声。

    见他的确不愿意理她,她只好继续沿着那条路走。

    走着走着,周围忽然冷了起来,太阳也看不见了,就好像方才还是夏天,在这就变成了冬天。

    她看见了一条大河,河面宽阔,上有浮冰,水汽氤氲,往前见不到对岸,左右又不知延伸到何处。

    河中有一座低矮的木桥,只比河水略高一些。

    河岸边,有一钓叟背对着她垂钓。

    她上前问:“这位老翁,请问这桥是通往哪里的。”

    那垂钓老翁转过头,那奇形怪状的脸让她吓了一跳。

    原来这老翁从背后看仙风道骨,左侧脸却长了个馒头大的瘤子。脸上稍微牵动,瘤子阵阵发疼,五官便往外挤,活像在脸上开了个杂货铺,五官各有各的归处。

    老翁勉强忍住露出表情的欲望,好让自己不失态,“那是通往阴司的桥。”

    “阴司,我已经死了吗?”程希夷想在自己记忆中寻找答案,可是那儿一片空白。她连自己是不是死了都想不起来。

    老翁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可怜的女娃,刚当鬼吧,来这的鬼都不记得生前事。不过人生浮沉不过一念间,还是速去投胎转世吧!”

    程希夷下意识想说当鬼我有经验,不过这话到了嘴边就咽下去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

    她离开钓鱼老翁,正打算踏上那座桥,可脚刚点到木桥,它却突然塌陷下去,她半只脚陷入河中,烫得她快速缩回脚。

    对,是烫。

    那河面上层层的浮冰之下,是烧得滚烫的沸水,一个又一个热气泡伸出水面又很快破裂,方才见这水面缭绕的烟雾不是冷雾,而是热汽。

    这沸腾的河水中却有游鱼,鱼呈赤色,红若珊瑚,鳞片在浮冰的折射下显得愈发光彩夺目。

    它们小巧可爱,又极为怕人,人一凑近,就立刻四散,不见踪影。

    程希夷一走开,那河上的木桥就又从河中浮出。

    反复再三,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踏上那座桥。

    过不去,该怎么办呢?

    程希夷正迷茫,远处从雾中来了个黑影,待它近了,才发现是一条船。

    她心中一喜,正要登船,船夫用竿子把她一拦,伸手要钱:“过河铜钱三枚,童叟无欺。”

    “要钱?可我没有钱。”程希夷翻遍了身上,也没找到一枚铜钱。

    “没钱?”船夫眉毛一挑,“没钱坐什么船啊?”

    说着他就要撑竿离开。

    程希夷可不想错过这唯一过去的机会,忙拦住他,说:“船家且等等,我去找钱。”

    船夫见她可怜,动了恻隐之心,摸了摸自己两撇八字胡,说:“要不这样,你给我一条这河中的赤鱼,我就搭你过去。”

    她连忙应下:“可以!”

    可这生活在沸水中的赤鱼怎么会让她轻易抓到呢。

    这河水望之深不见底,脚刚碰上这滚烫的水就要脱一层皮,她只好去找那垂钓老翁,求他给自己一条赤鱼。

    “给你鱼?”垂钓老翁说,“也行,但你要先治好我脸上这大瘤子。”

    程希夷说:“可我不是大夫,怎么治呢?”

    “这好办,”老翁指了指远处,说,“你去城中取一偏方就可。”

    程希夷朝他所指方向看去,方才被一片浓雾笼罩的地方出现了一座小镇。

    “什么偏方?”

    “取□□之贞心、贪官之廉心、暴君之仁心,放入陶罐,用这河中之水煎熬成膏,敷之即好。”

    程希夷看着眼前愈发清晰的小镇,又看了看对岸,答应道:“好!”

    随即往那小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