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暗夜汹涌
    白念退烧已经是快凌晨的事情了。

    她躺在余游隔壁,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引入眼帘的就是医院冷白的天花板,她迟缓地眨了两下眼睛,突然意识过来自己身在何处,猛地转过头去。

    “小游?”

    背对着她坐在床边的余游回过头来眼睛也是一亮:“姐姐你醒啦!”

    她正自己半弯着腰凑在床头柜上,用左手慢慢地一勺一勺喝着粥,开口的嗓音脆生生,看着精神已经好了许多,眼睛也亮亮的。

    白念舒了口气:“你退烧了吗?”

    余游点点头,有点小骄傲地举了举自己手中的勺子:“张老师说要喂我吃饭,我都说可以自己吃的。”

    果然是小孩子,恢复起来速度真是快。

    坐在她床边的张老师从余游身前探出头来,一脸关切地问道:“小白你感觉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头晕不晕?我说要过来看看你小游还不让,怕打扰你休息,连吃饭都要背对着你……”

    白念轻声失笑:“我好多了,应该是退烧了。”

    问候完这个小病患,白念扭过头来,才发现房间里只有她们三个人,她往外面安安静静的走廊看了一眼,转头问道:“张老师,其他人回去了吗?”

    “大部分帮忙的都回旅馆去了了,还有几个吵着要去露营呢,这些孩子,大冷的天……”张老师也往外看了看,“还有几个没走,应该在外面呢。”

    正说着话,梁天心大约是听到动静,突然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手里还举着半根没有吃完的冒着热气的烤肠:“念念你醒了!”

    白念看着她被烫得龇牙咧嘴的表情忍俊不禁:“怎么不回去休息?”

    梁天心很不好意思地把东西咽了下去,又扭头看了看门外,压低了声音:“严学长和江社长不肯走,两个大男生非说要等你……我不放心。”

    说到一半,她特地凑过头来,做贼一样悄声:“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他们俩之间有种微妙的敌意……也许是我夸张了哈,我怕他俩在这里打起来,你睡着了没人劝架……”

    白念忍着笑看了眼悄声八卦的梁天心,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是真相了。

    “特别是严学长,自从他从山上把你带回来以后,唔,怎么说呢?”梁天心沉吟片刻,“似乎变得特别强势,关于你的事情全都亲力亲为,我想帮个忙压根插不上手。要不是医生催他去处理伤口,他就一直在你旁边坐着不动了。”

    不得不说她的直觉也是真的敏锐,白念看了眼她手里的烤肠,正色道:“你先把东西吃完,我告诉你一件事。”

    梁天心眨了眨眼:“……你知道说话说一半的人会怎么样吗?”

    “好吧,”白念扬了扬眉,“我跟他,在一起了。”

    啪嗒——

    小梁同学手里的半截喷香烤肠应声坠地,惹来旁边只能喝粥的余游痛惜和谴责的目光。

    走廊里似乎也响起物品落地的声音,梁天心下意识起身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奇怪地喃喃道:“没人啊,什么动静……”

    回过神来,震惊过后的她惭愧地捡起烤肠,痛心地往垃圾桶里一塞,转过头来拷问白念:“今早下车时候你还说不是呢?”

    当事人白念无辜地轻咳一声:“刚满三个小时。”

    “什么三小时?”一道温润嗓音响起,严禹刚进门,一边放下袖子遮住手臂上的纱布一边走过来,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吊瓶,“正好,可以拔针了。”

    虽然他是询问的语气,但似乎心情很好。

    旁边刚刚听完大瓜的三个老老少少竖直了耳朵,视线在他们俩之间来来回回,刚才在山上莽撞坦荡无比的白念被盯得莫名含蓄起来:“……没什么。”

    严禹走近带来一阵轻微的凉风,夹杂着浓郁的碘伏味道,白念看了眼他的左肩:“背后的伤口处理了吗?”

    男生目光温柔地笑了下:“都弄好了,不用担心。”

    说话间,他停在白念床边,俯下腰来,整个上半身越过白念上方,伸出手臂去按病床另一侧的呼叫铃,有一瞬间他的衣服扣子几乎要碰到白念的鼻尖,属于男性荷尔蒙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又很快跟着主人起身的动作消散。

    白念用空余的手不自在地摸了摸发痒的鼻尖,余光瞥见梁天心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眼睛里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她轻咳一声侧过脸去装傻。

    拔完针走出医院已经是十二点后了,张老师带着余游先回了学校,街道上几乎没什么人影,梁天心奇怪地“咦”了一声左看右看:“江社长呢?刚刚还在呢。”

    白念掏出手机飞快地发了条消息,收到回复后抬起头来:“他说他有事先走了,我们回去吧——”

    吧字的尾音还在嘴巴里,她转头就看到严禹垂着眼看着她的短信界面,神色有点淡,白念摸了摸脑袋,总觉得他欲言又止。

    大巴已经先行把其他同学送回了旅馆,索性这地方还能叫到网约车,司机已经打着双闪在她们面前停下来,严禹拉开车门,轻轻抱起她往后座上一放,刚直起腰,梁天心已经动作麻利地坐上了副驾,笑得很客气:“嘿嘿,你俩坐,你俩坐。”

    严禹点头致谢,绕到另一侧坐上了后排,侧身过来给白念系上安全带,将重新灌满热水的热水袋放到白念手里,然后靠回自己的位置,没有说话。

    白念偏头去看他,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被严禹面无表情地抓住手掌牵回热水袋上放好:“手又凉了。”

    说完似乎想要把手收回去,但短暂地迟疑之后还是轻轻握着她的手,没有再放开。

    白念彻底迷茫了。

    直到下了车,被他一言不合地抱回了旅店放到床上,白念也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了。

    ——对,不高兴,虽然他话一直不多,表情也总是淡淡的,但白念就是这么觉得。

    刚才还特地越过半个床位来拉近距离的开屏孔雀,此刻又恢复成了彬彬有礼的高岭之花。

    梁天心搬了个小板凳放进浴室,让白念坐在上面艰难地洗完了被雨淋湿的头发,又匆匆擦了下身体。

    虽然多有不便,热水冲刷之后到底还是舒缓了许多,白念被搀扶回床上坐好,拎着吹风机若有所思地吹着头发。

    吹到一半,她放下手机,给严禹发了条微信。

    n:睡了吗?

    严禹:没有,怎么还不睡?

    n:你怎么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正在输入的状态滚了半晌才有消息过来。

    严禹:没什么,快睡吧,才退烧要好好休息。

    白念“啧”了一声,盯着消息看了几秒,把屏幕戳得脆响。

    n:出来一下。

    梁天心也洗漱完毕,擦着头发走出来,听到她啧得响亮,好奇道:“怎么啦?”

    白念放下手机,半笑不笑地挣扎着站了起来:“没什么,给有些人改改毛病去。”

    ——改改嘴硬的毛病。

    梁天心连忙来扶她,白念摆摆手:“没事,你快去吹头发,别感冒了,我自己可以的。”

    她膝盖上裹了厚厚的绷带,输完液上完药其实已经消肿了不少,只是行动起来有些笨重,加上严禹一言不合就把她抱起来,她也没机会反驳,此刻她单腿蹦蹦跳跳到了门边,一开门身形晃了晃,然后就落入了一个稳稳的胸膛。

    “什么事?你的腿刚受伤。”严禹应该也是刚洗漱完,身上带着清爽好闻的沐浴香,混合着温热的体温和轻微的湿意,侵袭白念的感官。

    她扶着他的手臂站稳,看了眼他温和平静的眉眼,抿了抿唇,松开他的搀扶向楼梯间蹦跶。

    单腿人士甚至把反应不及的严禹甩在了身后,严禹后知后觉追了上去,在楼梯间里堵住了她,有点无奈又拿她没有办法地扶住她:“别乱动,明天腿更痛了。”

    白念看了眼面前好像无论如何都平静得不得了的人,偏过头凝视着他的眼睛:“你不高兴。”

    严禹语塞了半晌:“……我没有。”

    白念撇撇嘴,扯着严禹的衣领想要让他转身,察觉到他的意图,男生乖乖配合,把后背转到她面前让她检查。

    身高差距有点大,白念只能微微拉开一点衣领,幸好他换了身柔软宽松的衣服,让她能看个大概,厚厚的纱布覆盖在左肩上,沿着之前渗血的方向往衣服里延伸,纱布很干爽,看来他洗澡的时候也没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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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念满意地收回手,然后就听到他猝不及防地来了一句:“不往下看了吗?”

    白念:……

    他语气十分正经,只是刻意压低音量的嗓音沉沉,在凌晨一点多的楼道里显得有些沙哑,倒显得她想多了似的。

    不想理他,白念又揪揪他的袖子让他转过身来,话题重新回到原点:“你不高兴。”

    严禹没想到她这么锲而不舍,干脆垂下眼睛沉默,白念被气笑了:“行。”

    她放开他的袖子,扶着墙转过身就要往回蹦,然后不出所料地被握住手腕拉住了脚步。

    白念单腿站立的身形晃了晃,严禹干脆揽住她的腰一把带进自己的怀里,引导她双手环上自己的腰借力站稳,然后才沉沉开口:“是有一点,今天太晚了,我本来想让你早点休息的。”

    白念额头抵着他因为说话而沉沉震动的胸腔,悄悄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为什么不高兴?”

    “……他有你的号码。”严禹的声音闷闷地从头顶传来。

    这话说得让人摸头不着脑,白念愣愣地反应了两秒,恍然大悟:“刚刚我在医院门口给他发的短信?”

    “嗯。”严禹的声音带着些坦白的狼狈,这样毫无必要的吃醋好像从来不在他的行为准则里,显得他自己很没有道理。

    白念埋在他怀里,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严禹有些懊恼,剩下的话就脱口而出:“我都没有你的号码,我已经是你……”

    ——是你男朋友了。

    可是这件事发生得仓促又梦幻,短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周围又有太多的人,他一直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去确认它是否真实。

    他还没有实感。

    白念这才明白,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人,一晚上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她又好气又好笑。

    和江佑交换联系方式是因为网吧工作交接的缘故,而她和严禹,游戏里有万古令,学校里有微信,只要找他,无论什么方式都有回应,她也就自然而然忽略了这件事。

    她松开环住他的手臂直起身来,掏出衣兜里的手机,郑重其事地将自己的号码发送到对方的微信里,然后开口:“你打给我。”

    严禹依言照做。

    这一段时间里,为了接听白晟林夫妻俩的电话,白念特地打开了铃声。

    轻缓低沉的吉他和弦在楼道里响起的下一秒,白念就着屏幕里闪烁的号码,揪住严禹的衣领,满含笑意地吻了上去。

    “知道了,男朋友。”

    严禹遵从她的指示弯腰垂头,心甘情愿地溺死在这片柔软的安抚和确信中。

    最初只是轻轻触碰,不同于山林间仓促干涸的触感,热水冲刷过后的唇瓣温热又柔软,白念浅尝辄止地轻啄一下,又啄一下。

    随后白念睁开眼睛,带着清浅情意的眸光含着水汽,她轻轻勾唇:“这是坦诚相待的奖励。”

    严禹环在她腰上的手臂紧了紧,下意识将她往前带了一下,白念猝不及防,“嘶——你慢点儿……”

    然后她就感觉自己脚下一空。

    严禹猛地揽着她的腿将她一把托起,把她的背抵在后面的墙上,声音喑哑:“这样还痛吗?”

    白念两条细长的腿被迫借力搭在他腰际,不着地的姿势,痛是不痛了,只是极尽暧昧。

    她却也不恼,微微勾唇,眸光在昏暗的楼道里明亮如星:“嗯,不痛了,只是……师兄,这一点儿也不像你。”

    什么温润端方,什么行止有礼。

    “嗯,我就是吃醋了,”严禹毫不否认,如墨的眼神沉沉地与她对视,“我来取我的奖励。”

    他手上一用力,将白念托举到他下颌的高度,然后垂下头来,重重地重新吻了上来。

    这一次再不是浅尝辄止,他进攻性极强地撬开白念的唇,引来白念瞪大眼睛,随后就被更深沉又凶狠的触感拖入无法思考的空白,意识模糊地阖上眼帘,双臂圈上他的脖颈,再无反抗的气力。

    轻浅的铃声终于在静谧又汹涌的楼道里停了下来,连同屏幕一起熄灭。

    转角处矗立良久的影子终于随着光亮的消失暗了下去,有人缓缓抬起脚步,转身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