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二十年,十月初九。秋意深浓,凉风渐起,大军凯旋,得胜归。
中京的清晨,太阳刚刚升起。宽阔朱雀门街两侧,人山人海,热闹纷繁,锣鼓喧天,百姓难掩脸上的欣喜,期盼的望着城门外。
乔昭一大早就到了城门外等候,她今日身着黑色戎装,外披银色盔甲,头戴青铜盔,战袍飘扬。
坐在马上,眸光肃然,眉眼透着英气,神采奕奕。
她身后的跟着的是五千定北军。整齐列队,安静肃穆。
乔昭虽然护送监军提早回京,可她仍属定北军,需要带领五千定北军,同大军一起凯旋。
十几万大军的凯旋,举国上下,皆十分重视。朝廷官员,无论文官武官,凡事在朝堂上有些地位的,从上到下,皆在城门楼上候迎。
以往宽广的城门楼,一时间竟有些拥挤。这些可都是北齐的肱骨大臣,奠定北齐江山社稷的基石。
现下皇帝还没来,大臣们三五两人,低声交谈着。
“老师,几日未在朝堂相见,学生正要去您府邸拜访。未曾想今日竟在此见到老师,实在欣喜。”
一位中年男人弯腰,语气恭敬的对着面前的老者。这位老者正是北齐三朝太傅,文官之首,宋祉。
宋祉年逾古稀,须发发白,双目炯炯有神,毫无老态龙钟只态。他笑道:“人老了,腿脚不利索,是该向圣上乞身,告老还乡了。”
中年男人满脸惶恐,更加恭敬道:“老师精神矍铄,身体康健,定然如日之恒,人寿年丰。”
宋祉爽朗一笑:“你还是如此能说会道,真是生了颗八巧玲珑心。”
那中年也讪讪笑道:“老师缪赞,承蒙师恩。”
随后他目光一转,看向一直站在老者身边,安静不语的青年男子。
看起来年纪不大,估摸弱冠之年。温文尔雅,芝兰玉树。他穿着翠色圆领大袖袍衫,腰束革带,清正雅致,颇有青竹挺拔之风姿。
绝非池鱼。
中年男人面带犹疑,问道:“这位公子看着丰神俊朗,在朝中竟从未见过。”
宋祉侧目看向身边之人,笑道:“我家长孙,今年新上任的翰林院侍读学士,想必你还未曾见过。”
“原来是老师的长孙!难怪第一眼就觉得有人中龙凤之姿。看着真是仪表堂堂,又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前途不可限量。”那中年男人说这些好听的话。
“他资历尚浅,以后路还长着呢。路走得是宽还是窄,全凭他自己造化。”宋祉摆摆手,无甚所谓的说道。
“此言差矣,学士虽然年纪小,可是学识渊博,又有老师您保驾护航,定然走的是康庄大道。”男人殷勤笑道。
宋祉摸了摸花白的胡子,道:“我一把老骨头,可没那些子闲心管他们年轻人的事情。”
“学士风姿秀逸,品貌非凡,日后定能扶摇直上。”男人又望着宋景洵笑道。
宋景洵抬眼看着面前恭维的男人,无甚表情,淡淡道:“先生缪赞。”
………………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太阳越升越高,城外大军还没有到,大臣们只能等着,索幸秋高气爽,天气宜人。
“皇上驾到!”高少监尖利的吊着嗓子,众人皆转身望过来。
顾昀之迎着阳光走了过来,今日定北军班师回朝,身为皇帝,他自然穿得庄重。他身穿冕服,明黄色锦袍,金线勾勒,左肩绣日,右肩绣月,正面则是金龙脚踩祥云纹案。
顾昀之身后跟着徐纾言,面色冷肃,肤色苍白,眼尾微微上挑,看着有些锐利。身着黑色四爪蟒袍,矜贵无比。
大臣们纷纷下跪,齐声高呼:“吾皇万岁。”
“众爱卿平身。”顾昀之温和道。
“谢皇上。”大臣们纷纷起身。
顾昀之上前一步,扶住宋祉的手臂,将他搀扶起来。
他面带关切,道:“太傅年迈,朝会祭祀尽可不来,莫要累坏身子。”
宋祉笑道:“今日大军凯旋,是个喜庆日子,老臣也是来沾沾喜气。”
二人又寒暄一阵,徐纾言站在顾昀之身后安静不语,冷淡疏离。
他垂眸望着城门楼下方,静静凝视着。那里伫立着一只队伍,他们身穿黑色戎装,目光坚定,面容冷静。而最前方那位坐在马上的人,暗红色披风格外显眼。
是乔昭。
徐纾言抿了抿唇,眼睫微颤,难得有些出神。自那晚乔昭离开以后,他们已经好久没见了。
好像确实没有相见的理由。
因为顾昀之的到来,大臣们便不再左右交谈,略显严肃。气氛安静下来,大家都在静待大军凯旋。
午时三刻,远处开始传来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入闷雷阵阵,响彻耳畔。一面赤红色旗帜,缓缓露出地面,旗帜上面用金线勾勒出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齐。
“大军凯旋!大军凯旋!!”
站在城门楼高处的将士看见远处缓缓而来的军队,大喜过望。他手持鼓槌,猛力敲击大鼓,鼓声响起,激昂人心。
众人神情一振,皆望向远处渐渐显露身影的定北军。
城门楼上的礼官开始奏乐,蓬勃向上,大气恢宏的御乐奏响。
十万大军,铺天盖地而来,千军万马压倒之势。战马激起的尘土喧嚣而上,赤红军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大军行至城门口,开始缓缓停下。乔昭驾马上前,行军礼:“参见元帅。”
乔愈年细致看了她一眼,随后正声道:“归队。”
五千定北军缓缓融入大军,形成一支完整的,无坚可摧的队伍。
待队伍彻底整队完毕,定北军将领齐齐下马。身后所有的将士也跟随将领翻身下马。
“吾皇万岁!”以乔愈年为首的定北军将领动作一致,向着城门口上方行下跪礼。
身后的十万北齐将士,也纷纷跟着下跪,齐声高呼:“吾皇万岁!”
声音雄浑嘹亮,响彻云霄。
顾昀之端正神情,面容肃穆,高声道:“众将士平身!”
“谢皇上!”定北军齐齐起身。
……………………
大军并不是全部都要进城的,大部分都会就在郊外兵营,日常兵卒操练。
因此只有一小部分军队能够进城,而这部分兵卒往往是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立下军功的将士。他们会在后面进行封赏。
虽然只有一小部分人,但是细数起来,也有几百人。
顾昀之携着一众大臣,下了城门楼,站在城门口。
往往大军凯旋,朝廷会在城门口摆接风宴,为众将士接风洗尘。虽然菜是真材实料,但是却少了真正用心品味它们的人。
都成了名利场的工具,早已失去起纯粹的本质。
乔愈年,郑冬青以及一众定北军将领,行至顾昀之面前,纷纷下马,上前行军礼。
这次顾昀之没等他们行礼,便说道:“众将士无需行礼。”
顾昀之面带喜色,朗声道:“乔元帅和郑将军在平定西戎,战功赫赫,今日大军凯旋,朕心甚慰。”
乔愈年和郑冬青忙回复道:“为北齐而战,实乃微臣之荣幸。”
顾昀之朗声一笑,道:“我北齐如此多能人志士,是北齐江山社稷之福报。”
他身后跟着的一众大臣,随声附和:“陛下所言甚是。”
“今日设了接风宴,为大军接风洗尘。众爱卿们都坐吧。”顾昀之高声道。
“谢皇上。”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众人回复道
接风宴的气氛不似刚才庄严肃穆。现在松泛了很多,推杯交盏,三三两两饮酒笑谈,君臣之间其乐融融。
乔昭坐在乔愈年下方的位置,她还没有受封,也没有承袭爵位。现下这种群臣交际的场合,轮不到她说话。
她就这样百无聊赖的坐在席间,偶尔轻啜一口杯里的酒水,听着他与众人寒暄。
阿谀奉承的恭维话,或者是明里暗里挖坑的话。一句话能转八百个心眼子,听着都累了。
乔昭就这样默默发神,虽然她表面看着还一派正经,但其实早就神游天外了。
徐纾言就站在顾昀之身后,也有不少大臣趁着这个时候跟他搭话,但他都是兴致缺缺,爱搭不理的样子。
再加上他气质阴郁,不搭理人的时候看着有些吓人。有眼色的人都知道他现在没心情,也不敢再往他面前凑去。
徐纾言就这样隔着人群望向乔昭。
现下他们俩人的距离比之刚才在城门楼上只能看见她的身影,又进了许多。徐纾言可以清晰的看到乔昭的表情。
她好像不喜欢这样的场景。
徐纾言这样定定的看着她,乔昭又不是无知无觉,她十分敏锐,这样犹如实质的视线,她当然能感受到。
她轻轻抬眼,望向徐纾言,两人中间隔着许多的人,双目交汇在一起。
眼神是能透露出一个人的情感的,就比如现在因为乔昭望过来,而愣怔的徐纾言,内心渐渐升起隐秘的开心。
没等片刻。
乔昭又平淡的移开目光,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她无意间的一撇,根本没带任何深意,甚至不是为了看他。
徐纾言白皙的手指渐渐攥紧,眉眼间刚刚松缓,现在又阴沉了下来。
仿佛是赌气一般,他也撇开视线,不再看向乔昭。
有点委屈,又有点骄矜。
而乔昭这边无甚影响,她当然不会那么蠢,大庭广众之下跟司礼监掌印眉来眼去。
这在场谁不是个人精,一言一行都能解读出各种深意。更何况徐纾言这个司礼监掌印,谁不看他几分脸色。
“你倒是回京过了好日子,我苦哈哈的一路风尘仆仆,乔昭你好日子过够了让我来过一过。”
有人重重拍了拍乔昭的肩膀,语气甚是熟稔,乔昭不客气的拂开他的手。
“我差点命都没了,这好日子给你要不要?”乔昭说着自己的风凉话。
林珩顺势坐在乔昭身边,夹了一筷子她面前的酥肉,塞进嘴里,囫囵道:
“你这确实凶险,我还没到中京都有所耳闻了,还好你福大命大。”
随后他又靠近乔昭,贴近她的耳朵,低声道:“当初掌印偏要你护送他回京,他定然知道此番凶险,想找个厉害的跟着。但这不是纯粹害人嘛?!”
说完林珩还抬眼偷瞄了一眼徐纾言,恰好与徐纾言阴沉冷戾的目光撞上。林珩后颈一凉,连忙低头。
说别人坏话,被当事人发现,尴尬。
徐纾言看着林珩和乔昭贴的近,而乔昭完全不拒绝,苦涩渐渐涌上心头。他是知道林珩的,在肃州就与乔昭是并肩作战的队友。
所有人都能离她很近,但是唯独他不可以。
……
“乔昭,过来一下。”乔愈年在一边唤她。
乔愈年旁边站着的,是当朝太傅宋祉以及他的长孙宋景洵。
乔昭望过去,正巧与宋景洵双目对视,他面色平静,对着乔昭温和一笑,乔昭也礼貌勾了勾唇角,随后撇开视线。
她转头跟林珩打招呼:“我过去一趟。”
林珩吃着饭头也不抬,比个手势,示意知道了。
乔昭起身,向乔愈年他们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