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除夕。
皇城张灯结彩,火树银花。
城中百姓不惧寒冷,携妻带儿上街赏花灯、看杂耍,感受新年的喜气与热闹。
孩童在人群中追逐嬉戏活泼俏皮。
擦肩而过的少男少女短暂对视后羞红脸庞。
杂耍艺人口喷火龙迎来一片高声喝彩。
茶楼二楼支开的木窗后,少年郎们大笑着朝楼下扔赏银意气飞扬。
满城花灯如昼,漫天雪花飘零,灯是景,雪是景,人是景。
突地,策马悬刀金吾卫闯入长街,打破了歌舞升平。
马蹄声急,游人纷纷往街边闪避。
“这是怎么了?金吾卫在长街纵马?看这阵仗,是城中发生大事了?”有游人带着妻儿站定后,疑惑地跟旁边人打探。
“天子治下,皇城素来安稳,照理没人敢在这里生事,尤其今儿还是除夕,安防更加严格……”
“那你们说说,金吾卫负责皇城安防,有什么能让他们急得坏了规矩街头策马?”
百姓游疑不定,人群中身负官职的也起了疑惑,即刻着人去打听。
未几就得到答复。
皇宫,泰宁殿里,洪景帝大发雷霆,“继续发派人手,传令城门戒严!定要把萧老夫人找到,毫发无损送回将军府!”
除夕宴刚吃到一半,桌上新上的几道菜肴还没动过,皇上震怒摔了玉箸,吓得旁边陪坐的妃嫔、内侍、宫婢俱不敢开口说话。
皇后见状,抬手让众妃子先行退下,这顿晚宴,大抵吃不成了。
很快殿内就只剩了帝后及两人身边得用的奴才。
“如果萧老夫人再出事,朕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萧老将军。”洪景帝捏着眉心,疲惫靠上黑漆描金檀木椅背,“坊间早有流言,说皇室不仁,要将功臣萧家一门铲尽除绝。朕一心想补偿萧老,背后却似总有只手推着事情往反方向走,事与愿违。”
“皇上勿要过于忧心。”一双柔夷轻轻按上他太阳穴,替他揉按舒缓,“萧老将军眼清心明,定然明白皇上心意。萧老夫人失踪此乃意外,不是皇上之过。”
“可萧家落至此,确是皇室之过,朕无法推卸责任。”洪景帝阖上双眼,偏头靠在女子手心,唯有在皇后面前,他才肯流露疲惫,“皇后,倘若朕将此事置之不理,不仅愧对萧家,还会让戌边几十万将士凉心,更会让天下千万子民凉心。国之将倾也不远了。”
皇后抿唇,眼里闪过一缕心疼,低道,“皇上放心,妾会帮你,整个兰国公府会始终站在皇上身边。”
“阿容,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是怨我的。我没有做到两相白首的承诺。”
“怨又如何?你是皇上,我是皇后,我们都身不由己。若……卿儿一直好好的,我便原谅你。”
“嗯。”
殿内静默,再无话。
唯帝与后两手交握,迟迟不分开。
甘泉宫,姚贵妃寝殿。
从泰宁殿回来,姚贵妃褪下华服坐在梳妆台前,取过湿帕子擦拭口脂,“小心办妥了?”
在旁伺候的老嬷嬷垂首,低声应话,“娘娘放心,已经办妥,无人发现。消息传进宫前,我们的人就已经把她引出了城门,她一个疯婆子,身边无人看顾,独自在冰天雪地里活不了几日。”
“疯婆子?她也未必像传言里说的疯得那么厉害,否则怎么会记得她的孩子是在大雪天丢失的?每年雪天总要闹上这么一场,可惜,萧将军今年刚返京,对此事一无所知。”姚贵妃对镜自照,镜中女子肤如凝脂艳若桃李,红唇轻扬妩媚动人,“将军府下人怕被责骂,也不敢说……除夕这场雪,下得好。”
她偏头,又问嬷嬷,“郁太医那里可有套出话来?”
“有,郁太医每两日就亲自去将军府一趟,替萧必让看诊,沉疴难愈,又郁怀难解,已如风烛残年。”
“我问的是晏凛。”
嬷嬷跪下,屏气,“回娘娘,郁恒嘴严,有关太子的事情探不出只言片语。”
铜镜里女子扬起的嘴角猛地拉直,含情杏眸一瞬阴冷,“皇后回了宫,连郁恒也回来了,依他们对晏凛的疼宠,怎么会放心让他一人独自待在皇寺,除非,晏凛已经不需要照顾!”
姚贵妃手有些抖,几番想要拿起玉梳梳发,最后终因手抖作罢。
她用力闭眼,再睁眼,眸色沉暗一片。
萧必让手里的兵权还可徐徐图之,最怕的是晏凛这个本该早死的人撑得太久了!
“明日——不,等过了元宵,你给祖父递个口信,让他继续想办法查晏凛的情况。这几日好生待在宫里什么都别做,那疯婆子的事正在浪头上,我们稍有不慎就会遭人怀疑。”
嬷嬷忙应是,心里也着恼不已。
小太子晏凛患那个病,早有太医背后断言他活不过十六岁。
哪怕得帝后万般宠爱,一个注定活不过弱冠的人,对其他皇子而言便不再是威胁,也用不着将之当做对手。
他们根本无需多做什么,只需等晏凛死。
届时东宫无主,能者上位。
而萧必让手里的兵权,能让夺嫡者如虎添翼。
偏偏事情出了意外,小太子出宫祈福已有大半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传回宫来。
让人心慌。
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嬷嬷心慌,姚贵妃同样心难定。
这大半年里,皇城各家暗中派人去打探太子消息的不在少数,全部无功而返。
皇上膝下六子,最疼爱晏凛,将他保护得密不透风。
各家势力再是难耐也不敢有大动作,免得棋局还没铺开,就先被皇上一指头摁死在棋盒里。
宫里龙颜震怒,郁恒这个太医正也不得闲。
妻子失踪,萧老将军忧急攻心之下呕血昏迷,他要是没能把老将军的命从阎王殿抢回来,他自己的命估摸也悬了。
除夕夜连顿团圆饭都没吃上,在萧府一忙就是半宿,等能稍歇了,郁恒一笔书信直飞玉溪村。
怨气冲天。
隔着千里之遥,看信的人都能想象郁恒写这封信时是何等怨夫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