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夜色吞没的村庄,安静得出奇。
连一声鸡咕狗吠都没有。
唯头顶明月不变,月光柔柔撒下来,始终依旧。
于此情此景,却让空气更平添一丝诡异。
领头马匪心头一沉,不对!
附近民宅里,连呼吸声都没有!
几乎全是空屋!
他立即挥出手势示意撤退,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夜空中寒光骤闪,剑影刀光。
请君入瓮,天罗地网,逃无可逃。
兵刃相接中,血腥气迅速四溢。
此时神女山另一边山脚,简陋小屋前,坐着乌泱泱人群。
人群中间燃着篝火供取暖,各人面色不一。
有人时而往身后望一眼,似想透过雄然山脉看另一边情形。
“不用担心,先在这边呆一晚,等天亮就雨过天青了。”金钱来席地而坐,锦袍当抹布,言行举止越来越贴近泥腿子。
汪海阴阴睨他一眼,鼻孔喷气,一句话不想说。
被吓走的魂到现在仍有一半没回来。
付鹏远算是三人里最沉得住气的,也最老奸巨猾,此刻同样装不出来好脸色。
更别提卓宽了。
“废话我就不说了,姓金的,你就告诉我们,我们是不是真能活着回去?那边事情了了我们真能走?不会被杀人灭口?”
金钱来嘴角抽了下,“你想什么呢?我们都是良民!”
“我们仨今天就没走成,是被强行逮来的!”我呸你先人的良民!
当时明明可以让他们走的,那时候离事情发生还早着呢!
就为了不泄密,把他们几个真良民逮了!
这次要是能活着回去,他卓宽发誓,这辈子绝对不近金家人三丈以内!
街头见着了他街尾就避走!
再好的发财路子也架不住屁事多,他作甚要求这种险中富贵!
他娘的好处没捞到手,倒先遭了个五劳七伤!
金老爷子跟徐含章、林老汉坐一块,来的时候特地带上了百相酒,三人慢斟慢饮,气氛比那边明显要轻松得多。
村里人白日走光了,悄咪咪绕着村后小路离开了村子,到邻村串一天门。
走的时候,为免财产蒙受损失,各家还带上了自家的鸡鸭狗……
带不走的,全部赶到这边来托曹武暂时照看……
三个老家伙就在鸭子嘎嘎嘎、老牛哞哞哞、小狗汪汪汪中品酒闲聊,泰然自若。
茶工坊的工人遍及十里八乡,虽然不知道玉溪村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只要开个口,俱扫榻相迎。
唯二没有去串门、走亲戚的,只有林家跟金家。
最后跟着徐含章、杜嬷嬷等人来了这边暂避。
“囖囖囖……石头乖,棒槌也乖……乖乖睡觉觉……”后方小屋里,老妇人哄娃的声音隐约传来,里头住的是女眷跟孩子。
“百相呢?外孙女呢?!”哄完小乖孙,萧夫人抬头下意识搜寻,没瞧到熟悉的小娃娃,立刻紧张起来,脸都白了。
“娘,百相跟贾道长出门了,出去玩一圈就回来。我们说好了在这里要乖乖的不乱跑,你要是跑出去了,百相回来看不到你会哭鼻子的。”
闻言,急切想要出去找人的老妇人立刻在凳子上坐下,两手两脚并拢,乖得不得了,“我不乱跑,外婆就在这等百相回来,外婆没有乱跑。”
李素兰莞尔,她刚出月子,没想到就经了这一遭。
给木床上睡得横七竖八的仨小子掖好被角,李素兰扭头看向门外暗夜,秀美微蹙。
贾道长说带百相去现场教学……对那边情况一无所知,当娘的怎么可能不担心。
咻——
伴随一声尖锐唳响,有红色烟火在夜空下炸开。
火堆旁的人仰头上看,皆面色微变。
此时玉溪村村口,陡然亮起火光,火焰如龙冲入村内。
跳跃光影下,是手持利刃身着布甲的兵,脚步整齐划一,杀机凛冽!
遥遥传至村尾的脚步声,都透着无限杀意。
而晏家门前空地,已是一地伏尸,血腥骇人。
马匪装扮的人尽数死绝,无一活口。
晏家朱漆大门打开,少年着天青锦袍,从里稳步而出,立于门前如峭竹,眉宇间是少有的凛冽杀伐。
“来了。”他轻道了句,目光直视前方小路上现出的攒动人影。
莫一横刀站在他身后侧,指尖轻捻,捻掉发送信号弹时沾上的硝石粉末,信号弹是从马匪身上搜出来的,那些人没来得及用,他帮他们一把。
“殿下,安全起见,还请进屋暂避!”
“不用,我就在这里看着。”
姚申为了杀他,想得还真周到。
先着马匪入村劫难杀,再令手下统制官兵以追击马匪为名入村,行二杀。
务必要他死在此地。
晏长卿抿唇,他要亲眼看着,得父皇信任,在朝有清正之名的按察使,是如何辜负父皇的信任,如何胆大包天妄图弑杀太子,如何为谋权争利藐视天纲!
不管盛世乱世,他脚下的路注定不会太平。
乱臣贼子,他定必将他们的尸骨祭江山!
“朝廷官差办公!收获线报有马匪入村劫杀,众人听令!但见马匪就地斩杀!一个都不能放过!”如龙火把转眼冲到晏家门前。
而命令中该用来屠马匪的剑刃,直指伫立门庭前的锦衣少年,“杀!”
一声令下,刀剑齐出,携凌厉杀气朝少年袭去。
晏长卿冷冷看着那些人。
食君之禄,养弑君之鬣狗!
死不足惜!
“哈哈哈哈!一群鼠辈,竟敢刺杀太子,简直找死!”老将军气震云霄,“萧家军听令!格杀勿论!”
骨哨声响,刀剑齐鸣,四面八方银甲尽出!人数是来者三倍不止!
场面情势骤变,冲杀过来的布甲兵转眼成了瓮中之鳖,被反困!
这等变故让受困的人乱了阵脚,为首者更是面色大变,看着昂藏挡在少年身前的银发老者怒吼,“萧必让!我朝有令,朝中武将出行,无令不可带兵,你竟然在此地拥兵自重,是想谋反吗!”
“哈哈哈,原来你认得老夫是萧必让?看你这身打扮,不过连品阶都没有的小衙差,谁给你的胆子直呼本将名讳!谁给你的胆子在太子面前放肆!”萧必让笑容一瞬敛去,沉了脸色怒斥。
开口那人也知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他视线越过老者往后看,眼底闪过厉色。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