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杭转身时,门口有个人影攥紧手机,快步走开了。
他没有察觉,只有雀跃偷偷在心尖跳动着。
对于司云起来说,此刻的季杭,有些久违。
即便他看不到。
可能是因为季杭太藏不住事了。
或许也可以这样说,不是季杭藏不住,而是司云起能感知到季杭的所有情绪。
他能从季杭的呼吸声、嗓音、话的停顿、某个减弱或加重的音节上……
知道季杭的心情。
回去的路上,他没忍住,问:“有什么好事么。”
季杭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好事?”
“你心情好像不错,”司云起说。
“嗯……”季杭想了几秒,短暂忘记了身上的所有重担,眼睛稍弯,拉着司云起停下后,很认真地说:“讨到了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这人一直在自己身边,只有去取药的时候分开了会儿。
就这么点的时间,从哪儿讨来的生日礼物?
突然有种危机感,司云起嘴角绷直,眼睛也在纱布里睁开了,是一脸的不爽。
但落在季杭眼中,他还以为司云起是嫌他们停下来,连忙继续走。
边走,司云起边说:“季杭,成年了。”
司云起怎么一直重复自己成年了的事情?
季杭“嗯”了几声。
司云起便说:“我也是。”
“你生日过了吗?”认识这么久了,季杭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记司云起的生日,乍然听到,他有点不好意思,说:“真的吗,你生日是几月几号啊。”
司云起没回答,反倒是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都成年了。”
季杭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专心看路,轻声提醒着台阶。
可是……
司云起怎么好像是对成年有执念似的?
到家后,桌上摆着完整的蛋糕,旁边还有曹书望留下的一张字条:
季杭,生日快乐,希望你的十八岁,可以轻松一点,不要再这么辛苦了。
季杭垂眸良久,小心地把纸条收好,切了块蛋糕递到司云起手里。
他转身把纸条放回房间,妥帖地夹在本子里,回到客厅时见到司云起把蛋糕放回了桌上,看起来一口没动的样子。
司云起摸索着站定在客厅最中央,身旁没有杂物。
他站姿挺拔,双手垂在身侧,喊了声季杭的名字。
听到回声后,他调整角度,面朝季杭。
眼睛被遮住,季杭便不能看到他的目光。
可是真心向来不需要用眼睛佐证。
心动隔着胸腔为季杭跳动。它会在见到季杭的时刻、听到季杭声音的时刻、见不到季杭也听不到季杭声音的所有时间里,跳跃出无数次的——
季杭,我喜欢你。
此刻的司云起也轻声开口:“季杭——”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季杭看清是季满谦的主治医生,连忙接听。
医生说季满谦对刚换的药过敏,需要重新制定这期的治疗方案,也需要换药。
换的药,费用会更高。
季杭拿着手机回到房间,毫不犹豫地说,换药,多贵也换。
医生挂断电话后,季杭倚靠着墙,数次重复着自己的生日愿望。
他觉得自己平静下来后,准备去医院。
他先给曹书望发了条消息,让曹书望过来陪着司云起,他要去医院。
可当他打字的刹那,才注意到,自己的指尖抖得厉害。
原来成年只是个形容词,说起来是长大了,他却还是那个面临变故会不知所措的胆小鬼。
深呼吸几次后,季杭走出房间。
司云起问:“医生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说该交费了,”季杭说,“我去医院一趟,书望马上过来,他没有咱家钥匙,叫我留个门给他,你等他给你买中午饭,门我就虚掩了。”
他快步离开家,到医院后,先去找了主治医生。
这件事还没和季满谦讲,季杭恳求医生,不要让季满谦知道。
医生和他说换的药是进口药,费用很高,季杭默默听着。
费用已经到了他不能承受的地步,季杭点着头,说他会尽快去交费。
然后他隔着病房的门,用口型告诉季满谦,一切都很好,医生说他恢复很好,司云起的眼睛也快好了。
季满谦朝他笑着,比了个“OK”。
坐在医院楼道里,季杭给曹书望发消息,说他这段时间能不能帮忙在家照看着司云起一些。
早晚瞒不住曹书望,季杭犹豫了会儿,还是都说了。
他说他需要去做兼职,季满谦这里还好说些,起码有医生护士在。
但司云起看不到,一个人在家里,他实在放心不下。
曹书望很快回复道:“好,放心交给兄弟。”
没过多久,季杭支付宝收到了曹书望的转账。
五万。
曹书望发消息,说这钱是他父母拿的,说他们两个如同亲兄弟,不要在意这些,季满谦的病要紧。
除了谢谢二字,季杭实在不知道他还能说些什么了。
聊天框中他一遍遍打着“谢谢”,直到占满屏幕,他又删掉,最后只发出去了两个字。
那天他很晚才回家,揽了兼职群里的很多活儿。
半夜回家的路上,他看了眼手机,有两个来自舒木的未接。
但已经凌晨三点,打电话过去被接听的几率也不大。季杭给舒木发了消息,问她有什么事情。
到家后,曹书望在沙发上睡得很熟,宽大的衣服撩起,露出肚皮。
季杭去给他拿薄毯,打开门却看到司云起坐在自己房间里。
听到响动,司云起侧了下脸,说:“曹书望说你今晚睡在医院。”
季杭站着,说:“是。”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司云起没敢细想。
“季杭,”司云起声音放得很轻,细听似有几分无奈,“我眼睛看不到,不能陪你面对所有事情。但有什么事,能也和我说么。”
沉默半晌,季杭慢慢走向司云起,温声说:“今天去交费钱不够,但已经借到了,没别的事。”
不等司云起说什么,季杭又说:“跑了一天有点累,快睡觉吧。”
他是真的很累,生物钟却没有放过他,天刚显亮他就醒了。
拿手机看时间,屏幕上显出舒木的消息。
季杭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点开。
舒木说导演曲伯之正在选演员,想让司云起去试,但给司云起打电话被回拒了。
要是别的导演,舒木也不强求。但曲伯之是华语知名电影导演,票房已经过百亿,就算被刷下来,能录个面交个简历也不亏。
司云起眼睛还没有好,况且他本人都拒了,自然不会愿意去。
季杭便擅自做主,找舒木要了司云起的简历。
稍加润色后,他看着照片框,从自己的相册里又找出两张不同角度下的司云起,加了上去。
点保存之前,他拿起手机,慢慢走进司云起的房间。
果然,司云起已经醒了。
这时的司云起不知道在想什么,和昨天中午站在客厅里时一样,站得笔直,看起来……还有点紧张。
季杭说了句早,第一缕晨光映在司云起身上,他拍下一张照片,“我忙一会儿,”他说。
回到房间,他迅速把刚拍下的照片也放进了简历里。
舒木说曲伯之现在在北京,中午就要飞上海了,季杭带司云起去的话要尽快。
季杭没带司云起,一个人买了票。
他没和司云起说自己出来的事情,上车后给曹书望发了消息,让他帮忙把房间里的换洗衣物带到医院去。
曹书望醒来后找到衣服,去往医院送时意识到自己没钥匙。
司云起房间的门闭着,也不知道是醒了还是没醒。
不过这楼上楼下都是这么多年的邻居,不会有事,而且季杭每次给自己留门都是虚掩。所以他也没有锁门,虚掩带了门后离开了。
关门的响声一点也没有听到,司云起以为季杭没有出门。
他摸索着坐回床上,默念着等下季杭打开门自己要说的话。
“季杭,我喜欢你。”
大抵是太紧张了,以至于他没有听出来,大门被人拽开,以及他的房间门被拧动。
是有人来,但来人不是季杭。
是丁熙年。
丁熙年找人看了司云起的病例档案,找到了季杭家。
他来这一趟,想看看司云起眼睛瞎了后落魄的模样,也是要告诉司云起,许凡君要和他爸丁宇辉结婚的事情。
最后,他手机里还有张刚拍的照片,虽然看起来是季杭单方面的,但也能威胁到司云起。
房间门推开,直面一张书桌。
丁熙年随意翻动了几下上面的书,正要开口。
却听到司云起说:“季杭。”
司云起随着站了起来,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说:“季杭,我、”
意识到司云起把自己当成季杭了,丁熙年没打算纠正他。
因为他印象中的司云起始终是淡漠的,仿佛万事不过心,这样紧张的模样,还是头一次见。
联想起自己昨天拍下的照片,丁熙年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拿出手机。
录音没来得及找到,他点开相机视频,及时捕捉到司云起接下来的话——
“季杭,我喜欢你。”
丁熙年一惊。
书桌上的台灯被他的胳膊撞倒,直直地砸向地面,滚了很多圈。
丁熙年有一瞬间想打断司云起,但很快,他还是继续录,看能不能录到更多的话,以后威胁司云起的把柄就更大。
他沉默着,手机对准司云起。
屏幕里的司云起沉默了很久,“季杭,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没关系的。”
再后来,司云起尝试走向声源。
因为他好像……吓到季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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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两步后,以往不放心他走路、就连从客厅到房间都要搀扶着他的季杭,没有过来。
他想听到季杭的声音,就算是拒绝也没有关系,只要这人说句话就好。
他的声音透着哑,做着最后的挣扎:“拒绝我并不是一件值得你为难的事情,不喜欢我真的没关系……”
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当他往前走,试图抓住季杭的手,确认他的存在时,被什么东西绊住,踉跄几步后扶住桌角。
季杭应该就在这里的。
他抬起手,“季……”
椅子突然被大力拽开,声音漫长而刺耳。
紧接着什么东西被撞倒了,垃圾桶好像也被踢翻了,门被拽开,又重重合上,错乱的脚步响在其中,越来越远……
这些声音经久未息,司云起静站原地,迟来的疼遍布四肢百骸。
他没因为表白失败疼,他只是后悔。
不该这样贸然的。
他吓到季杭了。
……
后来他摸索着把东西扶起来,想该如何面对季杭。
这时的季杭已经到了北京,路上堵车,在出租上耽误了很长时间,最后车直接堵进了最严重的路段。季杭等不及,提前下了车。
他跑着穿梭在停下的车流中,下桥后扫了辆车。
烈日蒸烤,他出了一身汗,终于把曲伯之堵在了酒店门口。
他交上司云起的简历,喘气声很重,“曲导您好,这是……”
“这是你?”曲伯之问。
季杭摇头,“这是我朋友。”
“他怎么不自己来。”
“他眼睛受伤了,正在恢复期,”季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弯腰,鞠躬说:“请您看看他的简历,他不会让您失望的。”
助理说:“曲导,车到了,咱们走吧。”
曲伯之饶有兴致地看了季杭两眼,目光落在简历上,将个人情况一扫而过,唯独在司云起那张被纱布缠住眼睛的照片上多停留了几秒。
没说什么,也不需要过多停留,曲伯之拍了拍手中的简历,算是给他奔波的这一身汗点面子,把简历给了助理,直接离开了。
季杭终于松了口气。
他买了回程的车票,到候车室坐着等车。
候车室人满为患,他把座位让给一个老人,站到了窗边。
下车后已经是下午四点。
季杭先去了医院,然后去打工。
路上一直在看兼职群里的消息,迎面走过来个人也没注意到。
撞到人后,季杭后退了步,正要说不好意思,抬眼一看,脸色瞬间冷淡。
丁熙年笑着问:“怎么一见我就这个表情?”
季杭不屑理他,绕开他继续往前。
“你昨天偷亲了司云起,”丁熙年说,“我看到了。”
季杭脚步顿住。
讲真的,他不惊讶。
早就见过丁熙年这个人多么下三滥,所以他说出什么,季杭都不惊讶。
“那又怎么样,”季杭冷漠地扫了他一眼,“你也说了,是我偷亲的,他看都没看到,和他有什么关系。”
丁熙年笑道:“确实,那这个呢。”
丁熙年点了几下手机,声音突然传出——
“季杭,我喜欢你。”
季杭猛地僵住,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手机,眼眶瞬间就红了。
丁熙年举着手机,其中的声音还在继续,沙沙的电流声后,是司云起说“季杭,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没关系的”……
季杭嘴唇颤抖着,那段视频在丁熙年手里一遍一遍地放,他一遍一遍地听。
“你亲他确实没什么,但他亲口承认喜欢你呢?”丁熙年说,“他还想做演员,要是我把这个爆出去,哈哈哈哈,他是不是能提前火一把啊?就是这火的没什么意义,你猜哪个导演不排风险,哪个导演还敢用他?”
季杭没再说一个字。
过往在脑海中一帧帧闪过,拼凑成司云起的一句话。
他听到了司云起说的喜欢。
那明明是他悄悄期待着的被爱,现在听到了,他怎么会这样矛盾。
怎么会既开心又难过。
季杭旁若无人地掉着眼泪,心闷疼到无以复加。
很久,很久。
天色转暗,路上的行人换了好几波,他还在流泪。
无数个瞬间,他想回家抱住司云起,诉说自己的喜欢和这段时间以来因为喜欢的所有心酸。
他想让司云起托起他过往的别扭敏感,想大声说他真的很喜欢司云起。
又是无数个瞬间。
他无数次被现实钉在原地,只能徒劳,在心里幻想着本该属于他们的圆满。
巧的是,这晚的月亮最是圆。
他偏头看过去时,轻声呢喃:
“司云起,我喜欢你。”
可是因为你喜欢我,至此每一天,我都要带着遗憾度日了。
司云起,那便遗憾一日,我爱你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