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往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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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在那之前,我需要取出你身上的东西,你的魂灵会因此被撕裂,感到痛苦。”

    小貮拾柒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文青灵颔首,从腰间的储物袋中摸出一柄小刀。陈阴陵接过,背着刀蹲在小貮拾柒身旁。

    她捧起小貮拾柒的贴在地面的头,回首向文青灵示意。文青灵立刻开始构建除怨净魂的阵法。

    与此同时,陈阴陵冲那宋维道等人道:“愣着干嘛,不会往生曲么?”

    几个少年忙不迭点头,开始掏各自的法器,准备奏曲。

    道门百家以修道除阴气、煞气,渡魂为己任。凡道门弟子,得到的第一件道门法器是某种能发出音调的乐器,修习的第一门道门通法,是以此种法器为媒介,演奏的能净魂渡魂的往生曲。

    随着各自门派所精不同,各家道门弟子后面进入、修习的道法也不同,除煞渡魂的方式变得多种多样,但往生曲却是唯一能辅助所有道法,也是所有正统道门弟子均会的法门。

    铃铛、长笛、箫……从储物袋中取出的法器五花八门,但最终的曲调却完全一致。

    陈阴陵单膝支起,捧着小貮拾柒的头,为她细致地挑断缝进头颅中的黑线。

    祠堂被文青灵的灵气包绕,繁复的阵法初见雏形。

    阵法启动的瞬间,案台上供奉着的牌位上依次冒出缕缕黑烟。那是被束缚其中,饱受折磨的宅院冤魂。

    当第一缕黑烟散尽,牌位旁对应的那盏尸油灯熄灭了。

    【那些灯里的油,是从他们身体取下的某个部位炼制的。我私心不想让他们烦人,就做了这些牌位,往油灯里添上他们的尸油,哄骗他们来这里,然后被困进这些牌位。】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在我耳边吵闹。现在,终于可以安静了。】

    连接在小貮拾柒心口的丝线还未被取下,她从盖头露出的缝隙里,长久地看着那片牌位:【如果你们没有结束得这么快,我想,也会被逐渐苏醒的他们给侵染。】

    陈阴陵不置可否。

    尽管她从进入祠堂开始,就看见了案台上那一片缭绕的黑雾。

    盖头下的黑线被尽数挑尽。陈阴陵小心地将整个盖头取下,包裹着一枚已经被斩碎的铜铃,递给小貮拾柒。

    小貮拾柒接过,怜惜地蹭了蹭盖头上四角的铜铃。

    陈阴陵耐心地等她发泄完自己的情感,才开始挑小貮拾柒嘴上那一圈丑陋的线头。

    缝制的手法及其粗暴,横七竖八的线头几乎贯穿了小貮拾柒整个嘴唇。

    纵使陈阴陵已经极度小心,小貮拾柒的唇上依旧渗出了点点黑色液体。

    【我是死了吧?】小貮拾柒突然问。

    得到陈阴陵肯定的回复,她突然将眼睛眯成月牙,渗着黑水的嘴唇勾起:【我就知道。从躺进棺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没有呼吸了。接着就变得很饿,很烦。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对不起。】

    小貮拾柒的那双渗人的黑瞳里满是歉意,她看着陈阴陵,讨好地蹭了蹭陈阴陵的衣角。

    陈阴陵垂眸,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随后从正中的发缝间,找到并拔出了那根森白的骨钉。

    小貮拾柒痛得扭曲了身体,自灵魂的撕裂究竟是什么滋味,直到现在,她才了解。

    她双眼流出两斑血泪,那是她周身唯一还存在的一点鲜红的心头血,最终也流尽了。

    一切就仿佛回到了被强制同姐姐剥离开的那天,小貮拾柒戴着铁甲的那只手紧绷着,但她牢牢盯着逐渐熄灭了一半的油灯,始终没有发动攻击。

    尽管陈阴陵看起来毫无防备。

    这是一场漫长的凌迟,骨针埋入小貮拾柒的身体太久,在她身体里扎了根,想取出要耗费不少功夫。

    取出的方式极为艰难,其上遍布的阴气和煞气更是直接钻进陈阴陵的经脉,和她体内的本源进行殊死搏斗。

    所幸,陈阴陵是最终赢家。当骨针上的阴煞气被彻底压制吸收后,后面的阻力就变得微乎其微。

    骨针几乎以摧枯拉朽的态势被她从小貮拾柒的头颅中拔出。

    小貮拾柒应声倒下。

    她是被这骨针拘在身体里的一抹魂灵,与骨针算得上共生。

    她对阴煞气的使用、对禁术、煞阵的学习、死去躯体的能如同活人一样的行动都仰仗这根骨针。

    当骨针脱离这具□□,小貮拾柒一直以来维持躯体的源头也就不复存在。

    她的魂灵不再受束缚,脱离□□。只是其上裂纹遍布,难以维持原态。

    小貮拾柒躯体上的那根灵丝极快抽离,冲向她的魂灵。

    丝线宛如粘合剂,将她破碎的魂灵链接在一起。

    往生曲快到终局。

    在意识模糊之际,小貮拾柒听见身后传来温柔的呼唤。

    她蓦然回首,看见一袭红衣的陶盼蒂飘在棺木旁。

    她应当是等了很久,周遭已经弥漫起星星点点的白光,案台上的油灯也几近完全熄灭。

    陶盼蒂冲小貮拾柒伸出双臂,那是一个等待拥抱的姿势。

    她说:“小貮拾柒,快来,我带你去找大貮拾柒。咱们回家。”

    于是,小貮拾柒体内最后的阴煞气消失殆尽。

    她跌跌撞撞扑过去,被陶盼蒂紧紧抱在怀里。在往生曲的余音里,她们化成点点晶莹的尘粒,消散在这座祠堂。

    地面上,小貮拾柒躯体包裹着的红盖头上,铜铃黑气逸散,骤然炸裂。

    宋维道是第一个发现的,凑到陈阴陵跟前:“前辈,她姐姐既然被砍下头颅,七窍尽失,那便是直接消散在天地了,连往生都不曾有。您为何却……”

    陈阴陵捡起地上悉数碎裂的铜铃,用红盖头包好,递给宋维道:“也许是这份执念太重,咱一时心善,动了恻隐之心吧。”

    而后交代:“小麻烦精,麻烦你找个风水宝地,给她们藏了,再立个碑。”

    宋维道接下红盖头,傻楞着哦了一声。

    聂水突在一旁等了许久,待到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他才犹犹豫豫上前:“前辈,我兄长……”

    陈阴陵挑眉:“忘不了的。”

    她摩挲着手里刻着咒文的骨针。原本在小貮拾柒记忆里十分可怕的东西,此刻却普通至极。

    森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