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转过头来,温衍依旧安静站着,没有主动去碰那两身干净的新衣裳。

    常念心中了然,他这般举止,分明是在等候自己的示下,只好道:“换上吧,那些旧衣不能穿了。”

    闻言,温衍温顺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挑起其中一套衣物,缓缓展开。

    这样的温衍,让常念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好奇,目光紧紧跟随。

    她原以为他会遵循礼数,避至屏风之后更衣,却未曾想,这少年竟毫无扭捏之态,当着她的面,从容不迫地解开了腰间的系带。

    随后,手指轻轻一扯,衣衫裂开,露出了覆盖着绷带的上身,肌肉线条在绷带下若隐若现。

    衣衫与伤口上凝结的血痂紧紧粘连,每一次试图剥离的动作都伴随着鲜红的血珠悄然滑落,而他,面庞之上未曾掠过丝毫痛楚的波纹,仿佛这身体的痛楚与他无关。

    若是换作顾念,定会以一抹绯红染上脸颊,羞赧中夹杂着几分嗔怒,轻啐一声:“你这小流氓!”

    但事实上,常念只是讶异了片刻,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她的目光越过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落在少年那虽显瘦削却蕴含力量的身躯上。少年身形虽瘦,但该有的肌肉一块都不少。

    肩宽而背直,双腿修长有力,腹肌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块块分明,紧绷而富有弹性,它们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勾勒出令人赞叹的线条美。

    在温衍试图继续往下脱时,常念及时喝住了他:“停!”

    温衍缓缓抬眼,眸中仿佛汇聚了深夜最浓的墨,深邃而无波,那眼神不经意间触及常念,让她心头莫名一紧,仿佛被无形的绳索轻轻勒住。

    “在我的地盘,规矩二字,还望铭记于心,尤其是那礼义廉耻之道。”

    常念轻抚着额角,那里隐约跳动着微妙的悸动,她强自按捺下心中的不耐:“去屏风后换。”

    那屏风,岁月在其上刻下了斑驳的痕迹,绸绢的面料已显轻薄,色泽泛黄,如同旧日时光里的一抹温柔,却依然顽强地挺立,半遮半掩间,隐约勾勒出少年清瘦而不失坚韧的身影轮廓。

    屋内,药香与苦涩交织,弥漫在空气中,常念轻挽衣袖,步至檐下,让一缕清风拂面,试图驱散那份沉闷。她目光微转,心中泛起一丝好奇,于是,以一种近乎呢喃的语调,轻声探问:“你的名讳?”

    屏风之后,静默片刻,随后传来一个低沉而略带疏离的声音:“二十七。”

    常念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那笑中藏着几分了然与温柔的坚持:“我指的是,你未入此门扉之前,所拥有的名字。”

    再次,空气仿佛凝固,唯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打破了这份宁静。终于,一个更加温和,却也透着几分无奈的声音缓缓响起:“过往云烟,名字,已随风而逝,不记得了。”

    闻言,常念露出狐疑的神情。

    “不管你是真不记得了,还是不方便告知过往,这小猫都还给你。”

    "无论你是真的遗忘了往昔云烟,还是心中有所羁绊,不便吐露旧梦,这只小猫,我终究是要归还于你的。"常念轻启朱唇,语调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与坚决,随即吩咐一旁的侍婢,将那只蜷缩在柔软织锦中的小猫,轻轻放置于榻上,仿佛是安置一份细腻的情感。

    她目光掠过那团毛茸茸的小生命,转而投向屏风之后,那隐约可见的身影,声音里多了一份诚挚与距离感:"我之体质,素来与众不同,无法与这些小家伙长久相伴,唯恐它们无辜受累。待你伤势稍愈,便将这小生灵一并带走,望你能给予它应有的关怀与庇护,让它得以安康成长。"

    屏风之后,少年的动作悄然凝固,正系着腰带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心下了然,她,终究未曾有过一丝将他留下的念头,即便他曾许下“甘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誓言。

    “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了。”温衍轻轻垂下眼帘,眸中涌动的情愫被那温柔的一瞥悄然掩盖,随后,他自屏风之后缓缓步出。

    常念闻声抬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即便是无数次在记忆中勾勒他的轮廓,每当温衍以不同的姿态、不同的装扮再次映入眼帘时,那份初见般的惊艳依旧能轻易触动她的心弦。

    此刻的他,发丝被一丝不苟地束起,一身暗青色的侍卫武袍,非但未显粗犷,反而在他修长挺拔的身姿映衬下,更添了几分不凡的英气与内敛的贵气。那颜色虽深邃,却仿佛能吸纳周遭所有光芒,让他的身影在昏黄的光影中更显出众。

    温衍一步步走近常念,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直至他站定,清瘦的身影在常念面前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却又莫名地让人心安。常念下意识地想要后撤一步,以保持那份微妙的距离感,却只见温衍抢先一步,微微低头撩起武袍下摆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思绪尚未来得及细细咀嚼,身体已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常念指尖轻颤,迅速而坚决地握住了温衍欲倾的臂膀,稳稳地扶住了他,眼中满是关切与不解:“你这是何意?”

    温衍身形一顿,维持着那半跪未跪的姿态,膝弯微曲,仿佛承载了无尽的沉重与过往。他深邃的眼眸中,一抹异样的光芒悄然闪过。

    他如丧家之犬的这些年,所有人都想把他踩在脚下、踏进烂泥里,面前这女人是唯一一个不想让他下跪的人。

    这些年,他如同无根的浮萍,漂泊于世,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每个人都视他为脚下的尘埃,恨不得将其践踏至更深的地狱。

    “我只是……想向小姐正式辞行。”温衍的声音低沉而艰涩,每一个字都似乎重若千斤,承载着太多的无奈与不舍,“我虽心向小姐,渴望能长久侍奉于侧,以报知遇之恩,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