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原来是想白蹭设计
    从这件作品交付到今天,已经半个月了。

    其间,景春莹看到尹女王晒了好几次朋友圈,分明再次盖章了满意程度。

    结果,元宵节被自己贵妇圈的闺蜜们吐槽几句,就回过头找设计师撒气。

    还讲不讲道理?

    景春莹当然不是个没有情绪的机器人客服。

    然而,设计费虽已到账,大几千的镶嵌工费,还有金子、钻石和珐琅材料费,尚未结算。

    作为苦逼的乙方,景春莹终究不能像炮仗似地一点就着。

    “刘总,要不我再听听您太太的新想法,看看换个设计风格?”

    “嗯,小景你这个服务态度,很让人欣赏。”

    尹老公继续隔着手机,散发出浓重的大爹味。

    大爹味的特点,除了爱夸年轻人有出息,还喜欢显摆自己资格老。

    “小景啊,我记得,有一年,我和Margaret去卢浮宫,看到好几件作品,都很不认同,但是我们交流下来,仍然觉得,要尊重艺术家的想法,不要轻易去改动艺术家的创造,卢浮宫那些作品嘛,多少也有它可取的地方……”

    景春莹耐着性子,将主题拉回来:“那,刘总您这边对于太太这条项链的处理方案是……”

    手机那头,传来几声干笑:“呵呵,小景,Margaret不是还有套祖母绿要你设计嘛。她说,上次你来我们家看裸石时,很惊喜,因为从没见过这么多又大又好的。你看,如果不是我们信任你,你哪有开眼界的机会呢,是吧?这样,你好好设计那套祖母绿,也可以作为你作品集里的展示,设计费就不要问我们收了,抵消第一件做坏了的翡翠的赔偿。”

    什么意思?

    这是要白蹭一套大作品的设计?

    还有,什么叫“做坏了要赔偿”?

    哪里做坏了?

    为了蹭第二套的设计费,就耍赖皮说第一套做坏了?

    一串标点符号在眼前飞过,景春莹甚至猜测,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打麻将时笑话人”的闺蜜们。

    是这对没脸没皮的“上等人”夫妻编出来的发飙由头,而已。

    景春莹拿着手机站起来,走到窗边。

    夕阳余晖映着群山的轮廓。

    景春莹望着那片风景,语气的冷硬犀利,像山脊剪影的线条一样清晰。

    “刘先生,尹女士,委托关系,双方是平等的,委托人不是上帝,设计师更不是奴隶。鉴于你们的无礼,我不会再给尹女士设计任何作品。已经交付的翡翠珐琅戒指,尹女士多次通过微信对话确认满意,这个委托设计合同,我作为乙方的义务,如约履行完毕,现在,请你们支付镶嵌余款六千七百元。”

    短暂的默然后,手机里同时响起夫妻二人的叫嚣。

    “给你脸,你不要是怎么滴?”

    “你以为出国混了个文凭,就真成艺术家了?呵呵,在上海,会画几笔画的什么野鸡设计师,比月嫂还多。”

    “一个年轻人,这点挫折都吃不得,你还出来工作干嘛,回家啃老,或者早点找个男人嫁了吧!”

    这些典中典的屎言屎语,未再进一步激怒景春莹。

    她只放下手机看了一眼,确认录屏键还在转动,就继续对着话筒说道:“所以,镶嵌余款你们不打算付了,对么?”

    “想得美,你给镶嵌坏了,我们还要找你赔偿呢!”

    “欧式女王姓名集邮怪”尹女士,尖着嗓子表态。

    “行,明白了。”景春莹挂断了手机。

    民宿主人张姐,一脸热心快肠的表情,走过来安慰道:“妹妹,不气哈,一样米养百样人,不能别家生病你吃药。”

    景春莹估摸着是自己最后那几句,嗓门儿没控制住,一听就是跟人吵架来着。

    她冲张姐还以礼节性的浅淡笑容时,大堂那头,咖啡机的声音响起。

    冲锋衣眼镜男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都是美式。

    张姐怕惹来蟑螂,没给咖啡机装牛奶。

    景春莹端起咖啡的时候,张姐好像醒悟过来似地,一拍巴掌:“哎妹妹,你是不是被人欠帐不还?这位贺先生,是律师,你们要不加个微信?”

    见贺律师面色一讪,张姐倒语态大方:“贺先生每次来,都住大姐的民宿,大姐也要帮你兜兜生意嘛。”

    这是山村农妇淳朴善良的思维逻辑。

    不能苛求张姐具有自媒体鸡汤文里耳提面命的社交边界感。

    景春莹抿嘴笑笑,口吻客气,意思却直率:“谢谢张姐。不过,对方只是想赖几千块,小得不能再小的案子。请律师,如果正常付费,我不划算,如果付得少,律师不划算。所以,我自己去法院就行。”

    张姐努力听明白,立时有些难为情,尴尬道:“唔,是大姐不太懂,我想着,你俩身份证都在一个区,住得近……”

    景春莹这回彻底无语。

    耳畔温和的男声立刻响起来:“张姐,你是好心,但开民宿,还是得注意些,不好随便透露住客的信息。”

    “怕啥,你贺律师又不是坏人,”张姐将大咧咧的风格进行到底,“我们村长的儿子说,在上海当律师,一年能挣几百万的,都是……用城里人的话说,叫精英。哎,景小姐,你们给人画画的,挣得多不多?黄山脚下那里有个村子,住着不少你这个年纪卖画的,好像,收入不咋滴,都没姑娘愿意嫁过去。”

    张姐,您讲话的情商值,就像本国股市一样,忽上忽下的。

    景春莹咽了口咖啡,简略答道:“嗯,赚点辛苦钱,凑合能过。”

    外头忽然响起高亢的歌声:“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张姐赶紧招呼坐在大堂角落里捧着iPad的儿子:“小亮,快带客人去臭鳜鱼店的二楼占位子,鱼灯要开始了。”

    打游戏的少年不太情愿地放下数码设备。

    这一头,景春莹已经站了起来。

    她选择这个村子的民宿,就是为了看元宵节的鱼灯巡游,给自己的设计找灵感。

    入住时,张姐打包票,晚上会带她去相熟的街坊家楼上,在全村最好的观灯地点,看个过瘾。

    不曾想,就在此际,景春莹的手机又响起来。

    “喂,哎我说Claire,你这个项链的扣子,怎么搞开啊,汪小姐急着要走红毯了我靠,你这玩意儿是火箭开关嘛我靠,这么难弄!”

    电话那头,女明星经纪人的小助理茱迪,轰过来一串连珠炮,比景春莹她妈还火力猛。

    “别急,开视频给我看。”景春莹一面说,一面对张姐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先不去赶鱼灯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