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留在你身边,帮着你做一些事情。”
顾元琛静静问道:“你帮我做什么,这又是因为何故?”
“保护你也好,或者是帮你安定边疆的局势也罢……从前除了杀人卖命,我没得选择,现在我想做一些好事,我想好好活着,为了我的爹娘,妹妹,阿错——”
“还有你。”
顾元琛心头一热,却还是藏起流转的眼波,黯然道:“好事?你可知道本王在外的风评?跟着我能做什么好事?”
姜眉摇了摇头,写道:“你现在带兵镇守北边,就是很好的事,这世上本不该有这么多的可怜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如何不懂,自那日山神庙雪夜相依,她不问旁物,只是向他询问北边战局如何的时候,他的心中便尽数了然。
她是这天下最不一般的女子,不是说她愿意追随他顾元琛捍卫江山之念这般俗媚,而是她心中亦存铿锵之志。
“本王既然带你来了北边,自然也不是闲养着你的,若是有用得到你的地方,自然会让你尽心尽力,可是如今你要做的是养好身体。”
他把姜眉冰凉的指尖握在掌心中,试图给她带来一些暖意。
“你不觉得这些日子暖和了许多吗?风雪严寒之时,两方皆忌惮酷寒,不敢暗自拥兵,可是如今即便是北边,也很快就要到春日了,春风送暖之时,本王希望捷报频传,也希望你的身子好起来。”
*
怀着这一腔殷切的希望,在日复一日焦灼的边防对垒之中,崇峪关关城之外最后的冰雪化为了晨起之时的清露,挂流在泛起新绿的原野之上。
春风虽寒,然而太阳灼暖的光遍照关城之时,数月雪灾带来的酷寒也一并消融,中原,江南,岭南等各地的捷报频传,随之而来的则是前线一日比一日紧张的军情。
大战一触即发,顾元琛忧心军务,看望姜眉的时间一次比一次更短,自然,也有别的原因……
如今已至春日,他无需再忍受寒疾困苦,他先前以为姜眉的身子也能好起来,却不想她只是被留在了冬日酷寒之时。
大小疾症不见好转,胭虿散的折磨,亦如幽魂缠绕,即便是带着她坐在山花遍染的原野之上,沐浴阳光之下,姜眉也只能恹恹地看着碧空白云,勉强露出惨淡的微笑。
来到燕州不过一月余,她却不知道清减了多少,身上受刑后留下的瘢痕皆被药物抹去,抚不平的却是她肌肤之下饱经摧残的血肉。
也是这个时候,顾元琛才能面对一个他不愿接受的事实——姜眉伤得真的太重了,或许是同“无力回天”这四个字一样沉重。
同样让他倍感无力的,便是战况,大战一触即发,血羽军不曾辜负他一片苦心经营于捍卫疆土之志,可是北蛮大帅乌厌术石的勃勃雄心与复仇之恨,同样不曾消散。
当年其父乌厌术齐联合石贼入侵中原,俘杀先康武帝顾淮,顾元琛之父,后乌厌术齐又被顾元琛带领的血羽军击杀银石滩上,万箭穿心,五马分尸。
而今他的儿子一统北蛮五十七部族,大兵压境,势必要与大周争斗到底,屠尽汉人,掠尽琼脂,荡平社稷,非你死我活不可罢休。
战事吃紧,不得日日捷报,百姓苦不堪言,更恨皇帝无能,敬王好大喜功,致使民不聊生,雪灾严寒如狼,皇权贵冑如虎。
顾元琛不在京中,却也知如今自己在京中人人痛恶,敌党暗中搅动风云,称其狼窥玉鼎之心,不肯在战事上用兵出力。
他心里的苦闷,除却姜眉,便无人得以尽数倾诉,大多时候是她在静静倾听,陪他浅浅酌醉,两人亲昵的时候不多,有时却像是早已相知相伴多年一般,静静倚坐至天明。
姜眉记得很清楚,有一次顾元琛醉酒,躺在她腿上睡下,不只是梦里还是沉中,口中呢喃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只有几句她记得鲜明。
“这老天对你如此不公,你却不怪这世道,可我做不到了你这般豁达。”
“为什么我偏要出身皇家?为何偏偏是我,为何我偏偏是顾元琛?”
“我说这些,你是不是又要笑我,明明出身皇家,享用民脂民膏,烦恼无忧,却说这样可笑的话?说话啊!”
“……若是你的嗓子没有坏多好,我好想听一听你的声音,这样便能更好的记住你。”
“眉儿,你会背弃我吗?”
这是他头一次这样唤姜眉,她擦净滑落两腮的泪水,没有回答,只是放平腿让他能躺得更舒服一些,揉按他的两鬓,助他入眠。
第二日他酒醒之后,问她是否听到自己说了什么,也并未提及
*
雨水过后,血羽军与龙武卫军于银石滩上迎来一场恶战,顾元琛亲自带兵迎战,也终于见到了乌厌术石这位故人之子。
北蛮的首领,主帅大将,他比大周朝的敬王爷顾元琛更加年轻,更加雄心勃勃,凶残,满怀问鼎之志。
这是顾元琛第二次感受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上一次是在纪凌错的面前,他的确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了。
最终,双方血战银石滩上,北蛮军伤亡受俘更甚,顾元琛则被流矢射穿胸膛。
姜眉得知顾元琛身受重伤之时,正在府中自己的房中写着什么,她心中一惊,墨笔掉落在纸上,划出一道狰狞的痕迹,她匆匆将这废稿攥成一团,丢在篓子里,将其余的纸张收回木匣中,跟随者梁胜策马赶往关城外军营。
冷寂的风里暗携着浓重的血腥味,姜眉紧跟梁胜,越是往军营深处去,便越是觉得手脚冻木,冰凉之外是痛和痒。
仿佛她只身一人策马,回到那个让她努力想要忘却的寒冬之中,耳边嗡鸣起来,灼热的暖流从鼻中淌出,她抬袖一擦,发现是暗红的血。
下了马,她的脚浮在地上,听不得梁胜说什么,死盯着地上滴溅的血迹只向大帐去了。
军营之中条件简陋,即便是顾元琛的营帐之中,也只有用一块透薄的白布隔开内外两个空间,内帐里的灯火昏暗,却将鸠穆平和其他几个军医慌乱的人影拉成长条,断成急折,投于白布之上。
鸠穆平提着染血的手出来要水,一眼便看到了魂不守舍的姜眉,上前递给她手帕,唤人为她寻来大氅穿好,便又匆匆回到内帐之中。
梁胜跟在身后,一个稳步上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取出来吧,本王不能身上插着根箭去死,亦不能插着根箭班师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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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元琛的声音依旧是那样的冷淡,似乎生死对于他来说从来只是无谓二字,只有无法掩饰的虚弱倾诉着他如今正遭受的痛楚。
“本王只说一遍,拿出来,不论本王是死是活,你们都有赏。”
一向性情温润翩翩儒雅的鸠穆平此时也急红了双眼,按着顾元琛的伤口,声量不知提高了几倍。
“王爷,不可啊,下官等不能赌王爷的性命,还有别的办法,先行止血才是啊!”
“乌厌术石本就想要本王的命,北蛮用的箭矢你们也是知道的——”
他的声音多了几分嘶哑,粗重的喘息声掩盖了他破碎。
“你们也知道……这箭头又钩刺,血羽军中箭的士兵拔出来后存活即死者各半……不许耽搁,拔!”
“王爷,下官真的不能从命,若是您不在了,谁来对抗北蛮,谁来保卫大周啊!如今这箭矢已经深入胸口,若是险些刺中心肺,若是贸然拔出,伤及脏器,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顾元琛发出一声苦痛的闷哼,姜眉心中一紧,便要进去,护卫在侧的军士一边抹泪一边拦下,看到梁胜在姜眉身后,便把人放了进去。
“王爷……”
梁胜看到顾元琛如今的惨状,亦掩面不敢直视,恐自己流泪,惹顾元琛及旁人心忧,他不善言辞,更不知道如何劝阻顾元琛,只好上前握住了顾元琛的手,这时才发现他早已用指甲在掌心扣出血痕。
“你带她来做什么,你给我滚出去,谁让你来的!”
或许姜眉是如今帐中唯一还保持平静之色的人,她已经许久没有忤逆过顾元琛了。
她蹙着眉低头,仔细检查了一番顾元琛的伤势,用她一惯冰凉的手覆在他汗湿的额头上,又抬起手腕,遮住了他的双眼,
姜眉向鸠穆平飞速的比划着,口中啊啊,含混不清地叫着,众人这才惊觉这女人不能似常人那般说话。
梁胜最先明白了她的意思,问鸠穆平既然箭头已经刺破胸口,能不能将其顺势刺出,再从上截断,便不会再拆裂伤口。
“不行啊姑娘,你说的这本就是军营中常用的办法,只是这箭头的确特殊,先前用这个法子的士兵便有无法承受,活活疼死的,王爷身子本就因病虚弱,不可!”
姜眉又示意问道能否再多加麻药,鸠穆平亦有顾虑,麻药自是不缺,可是用得少了,痛楚丝毫不减,用得多了,便更是伤及身体,恐怕会让顾元琛自此长睡不醒。
“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你们不敢动是吗……眉儿你来,我信得过你,你握紧了……用力就好……”
顾元琛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用这个称呼唤着姜眉,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轻抚她的面庞,只是用沉沉的目光瞧了她一眼,便紧阖双目。
鸠穆平和其他几位军医,自然也有不敢下手的顾虑,可是看到姜眉面不改色地握住那箭矢地一端,便也无法再犹豫,上前协助。
“噗——”
一声轻跃的响动自姜眉的手心见溢出,她觉得面上一热,旁人皆看见眼前闪过一道血雾,几滴更大的血珠落在隔开内外帐子的白布上,将那织造的纹理也打透成血红色,一时间帐子内唯余顾元琛痛苦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