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帝指着突然窜出来的赵简,“你.......”他一句话还未说出,赵简就已经来到姜月身侧跪了下来,道:“她没有说实话,她来大燕确实是有别的原因的。她是因为我!”
姜月抬起头来,对上他三分殷切两分愧疚的目光,头一次觉得他还可以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也明白了当年他是怎么在国子监将一众纨绔子弟打了个遍却没让监生怀疑的,心道:如果我进宫是因为你,也是因为想杀了你。她不知道赵简此前与皇帝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赵简肚子里打得什么算盘,一时没有应答。赵简又道:“给她出主意的是我,给她送西域迷香的是我,趁机接近她的,也是我!”
姜月一口气还未松下又被他这话震了震,这话就差没直接和皇帝说:她没有错,是我主动勾引她的!元景帝显然也没想到赵简会说得这么直白,从小到大,赵简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模样,因而元景帝很容易忘记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直到今日,赵简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前面出现按捺不住情绪,元景帝才恍然想起,赵简不过比赵韫大个一二岁而已。
元景帝重新审视起姜月,她长得极好,是独属大夏的明艳长相,即使是跪着,姿态也是傲然的,她脸上不见任何慌乱,她看似纤弱,然而眼神里却是果断与坚韧,赵简栽在她的手里,也不奇怪。
元景帝很欣赏姜月,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她的才能不亚于男子,但那仅限于她的身份只是定国公府的公主,至于那位公主是姓姜还是姓梁,他都可以不在乎。但是,任何威胁到大燕江山安危的人,都只有一个结果。他信任赵简,因为那是他的弟弟,他们流着同样的血,但那份信任仅限于他们两人之间。
“臣弟与若羌公主相识于微时,彼时臣弟在幽州潜入敌营查探时,不慎身受重伤,被若羌公主及其同伴搭救,臣弟这些年一直在找寻当年救命恩人的下落,这件事,皇兄也是知道的。”
赵简在一侧没有听到姜月的接话,不由得心中一沉,转瞬间心思百转千回。元景帝在召见姜月前便已经与他谈过话了,彼时赵简只说在进京路途上便对了姜月的身份有所怀疑,期间一直在搜寻证据,直到昨夜才完全确定。但赵简没想到,元景帝竟然在姜琅处“找到”没有被完全烧毁的信笺,让元景帝怀疑姜月进京的目的。
赵简知道,姜月私下没有接触过沧浪阁,调查过后不会有性命之忧,但经这一番折腾后,曾被当做“密探”调查的姜月很有可能会被送回大夏,他们再无见面的机会。
赵简一想到这种可能就觉得害怕,这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让他一刻也受不了,他不能看着姜月被下狱,他受不了姜月离开她,所以他撒谎了。
他是第一次这样撒谎,然而他说得言真意切面不改色,若不是姜月也是其中亲历者,还真的会被骗过去,而从皇帝的反应来看,这个谎说得十分成功。
坤宁宫短短几瞬的安静简直是要将赵简按在油锅里炸,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或许可以骗过皇帝,但是如果姜月不配合,这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赵简垂着头,忽然低低说了句:“是我不对。”
他没有看姜月,也没看皇帝,只安安静静跪着。他身上甚至还穿着昨夜祭祀用的里衣——姜月认得领口处的花纹,外头罩了件简单的玄色外裳。他应该是处理完军务后就马上被召见了。脸蛋倒是干净的,一如既往地像个玉面书生,就是那几道还未上药的擦伤看上去有些碍眼。此时他微垂着头,脸上的神情看不清,似乎有些纠结。
姜月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竟觉得他有点在外头惹了事焉头巴脑等着受罚的一只狻猊,在外头百无禁忌、所向披靡,回来之后默默趴在地上蜷作一团舔舐伤口,还要被长辈叉着腰指责。谁能想到呢,他竟也有这样称得上窘迫的时候。他的长睫下落了层淡淡暗影,倒让人想看看此时他眸子里装的是什么。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姜月心底慢慢滋生,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那种感觉叫怜爱。
皇帝沉吟着望向姜月,眼神带着探询和一丝怀疑。
“秦王所言不虚,当年一同在义庄出手相救的还有大夏军士祝志岩,大燕尚宫祝柔便是祝志岩的胞妹。”
赵简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他猛地抬头,眸子里怀揣着的忐忑和不安一扫而空,出乎意料的欣喜的光慢慢亮了起来,姜月对上这样的眼神,心尖儿好像被羽毛挠了下,忽然就觉得自己之前对他是不是太差了点?为什么配合他扯一下谎,他都可以开心成这样?
两人匆匆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眼底浮现出隐约的笑意。那只是一瞬间的神情,但元景帝还是捕捉到了,他恍惚间想起了自己还是皇子时候,似乎也是有过这样的时光。在这焦头烂额的当口上,他竟也还有心情,无意识地跟着笑了笑,而后又无奈地摇头,笑容又变得苦涩和心酸。
他望着赵简,就像看着当年意兴风发的自己,又在他身上窥见了着当年倚着老树等着自己的孤影。回忆化作疼痛袭上心头,回忆成了受刑,每想一次,心就会被活剐一次,他疼着,却停不下思念。
“皇兄!”一双手稳稳扶着摇摇欲坠的皇帝。
元景帝长吁一口气,只觉得头痛欲裂,抬手止住了赵简要传召太医的动作,问道:“赵岚......他身边那个女大夫,怎么样了?”
赵简知道他说的是时婧,但相比一个名不经传的民间大夫,显然是她身边的晋王和晋王怀里的皇孙更重要些,“晋王与她将皇孙送到瑶月宫后,她就因失血过多昏迷了......”
姜月马上接过话头,“回皇上,时大夫已无大碍,虽还发着热,但是今日早些时候醒了一次。”
皇帝重新站定,道:“叫她去给赵舒看看。”
赵舒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与常人无异,坏的时候谁也认不得,只一个劲儿地问他的画像去哪儿了。然而没人知道他说的画是什么,现在皇宫的太医全都束手无措,皇帝问起时婧,也是不肯放过任何能医治赵舒的可能。
这件事过于沉重,坤宁宫暂时陷入了沉默,然而这片刻的安静很快被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陛下,宋提督求见!”刘公公脸上少见地敛起了笑意。元景帝很快读懂了他的眼神,又朝底下两人深深望了一眼,“你们俩的事,朕自有定夺。”
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姜月知道今日这关算是过去了,她和定国公府都保住了。
她方才只说赵简“所言不虚”,至于究竟是哪部分是真,哪部分是假的,她并没有仔细分说,言多必失。姜月相信赵简会将安排好的“真相”递到皇帝面前。更何况,她感觉到皇帝需要的是一个态度,现下大燕朝局动荡,元景帝查明这些刺客的幕后主使者之前,是不会轻易与大夏撕破脸皮的。更何况,姜琅的身份确实敏感......
想起姜琅,姜月无感感觉到烦躁。起事前,她已经嘱咐过二叔姜峻好好将人看紧了,事发之时姜琅确实也是在国子监待着养伤,至于他有没有参与背后的谋划。姜月在心底恨声道:“如果你胆敢将定国公府拖下水,我会第一个将你杀了!”
门外的宋毅听得传召的号令,三步做两步向前走去,甫一抬头便看见高挑女子从殿内走出。他放慢脚步,眉头松了松,给姜月抱拳行礼。午门之乱中,姜月给人的印象不可谓不惊艳,即使是从戎多年的宋毅,也不得不佩服其智谋。
姜月回了半礼,余光扫到他塞到袖中的军报,又见他满脸忧色,心道:难道是南方的倭寇又有动作?
廊柱下的蕊心看着面静如水,实则脚底的鞋履都要被抠出个洞来,她望着周边都没了人,方敢悄声问姜月:“殿下,怎么样?”
上一次这么问姜月的人还是巧心,那时候她在中和殿第一次拜见皇帝,不过蕊心显然更能忍,直至走了一半路才问出口。姜月给她递了个“一切都好”的眼神,蕊心方才长舒一口气。看见前头有人来,蕊心立马又敛起神色,作无事状,又见到原来是几日未见的姜峻,方才松懈下来。
大夏来的十来个官生都被元景帝以配合调查为由软禁起来,到底是年轻人,没两天便有情绪了,姜峻步履匆匆,就是为了前去安抚这些后生,他忙得焦头烂额,没走几步路又拎着官服下摆追了回来,说道:“忘了问了,没有受伤吧?”
姜月转了转手腕,笑:“这些伤还没有我小时候被爹爹揍得严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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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峻却忽然惊呼一声,指着她的掌心道:“唉哟!还说没事!都渗血了!”
姜月一看还真是,奇道:“刚刚没怎么感觉到......”
“你等等!”姜峻在袖侧和荷包找找掏掏,取出几个瓶瓶罐罐,“这都是我从大夏带来的,那些混小子没给我用完吧......这瓶是治铁打损伤的,这是祛疤的,这是活血化瘀的.......”他再三嘱咐姜月记得小心处理伤口,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才方告别。
诚如姜月所想,南方倭寇在年末大举进犯,在沿海几个村落烧杀抢掠,直至急信送达皇宫,倭寇已经占领沿海三府一州。皇帝震怒,命水师总督宋毅为主将,秦王赵简为副将,即日起筹备粮草,整军以待,决意挥师南下,一举歼灭南倭。
在这百忙之中,皇帝也没有忘记赵简与姜月在自己面前的陈述,随同剿倭懿旨一道昭告天下的,还有两道圣旨。
一是姜月救驾有功,擢特进荣禄大夫,加封为若羌长公主;二是秦王赵简与若羌长公主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择日成婚。
姜月并没有对这两份圣旨做出过多反应,事实上她也做不出反应,因为她突然病了。姜月起初只是觉得四肢酸软,头晕乏力,彼时宫中有许多宫眷与禁卫军都在午门之乱受了伤,她不想劳师动众,觉得熬一熬就过去,便没有第一时间请太医,没想到竟慢慢发起了热。
蕊心自然是想请时遇的,但是他忙得不沾地,蕊心去了好几次也没见着人,太医署的人看过了也说没有大碍,只是因为姜月在冰水里游了一遭,又体力透支才会发热困乏的。
姜月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几日,半梦半醒之间倒也感觉到有人来看自己,只是她困得很,眼皮沉得像是被灌了铅水,只能静静听着他们讲话。
有时候似乎是赵简,姜月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时候他应该忙得商量军机大事,怎么会这么有空常常守在床榻前呢?
有时候有感觉到那身影又变成了姜琅,这便更不可能了。姜琅这时候还在应该还在皇帝的监视下,怎么能出来的?
就这么昏昏沉沉睡着,姜月感觉到骨头都要睡得痛了,朦胧中她翻了个身,感觉到后背湿漉漉的,再一舔唇,干得不行,她试着掀开眼皮,发现周遭漆黑一片,黑暗中只能听到自己粗重凝涩的呼吸声。
太黑了,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睁开眼了,为什么不掌灯?她偏了偏头,感觉到房里好像有细碎的脚步声。
姜月凝神细听,下意识便叫道:“赵简?”
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约莫看到了房中物什的轮廓,她朝东侧那扇窗户望了一眼,发现是紧闭的。
而在另一个方向,有人轻轻嗯了一声。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黑影便已经闪到了她的身前,轻柔地抚上她的指节。
不知为何,姜月不自觉地抽离了自己的手,她蹙了蹙眉头,望着自己的手,似乎有些不解自己的反应。
来人的手忽然僵了一下。
昏暗的床帐内,有人的呼吸声逐渐变得急促。姜月舔了舔发干的唇,撑起身子靠近他,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下一刻,姜月被人推到在床上,她方才醒转,脑袋还昏沉着,这一撞让太阳穴的疼痛弥漫到后脑勺,云台混混沌沌的,疼得她几乎被激出泪来。
等到神识再次聚拢,她的双手已经被深陷入柔软的被褥中,她整个人汗津津的,心也在怦怦跳着,喉咙间满是热气,干得她的嗓子眼几乎要裂开来。
继而大力将她的两只手按在被褥之上,随即滚烫的唇印上了她的眉眼。
姜月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她仰着脸,喉咙满是热气,干得她的嗓子几乎要裂开了。今晚的他似乎格外急躁,感觉到她的不适,他并没有安抚,动作反而愈加粗鲁了,滚烫的唇接连不断得在她的眉眼处留下烙印,随即再辗转往下。
姜月听到了裂帛的声音,他的唇含着她的耳垂,颤抖着,姜月伸手抚着他的发间,被他拦下了动作。
姜月有瞬间愣神,慢慢收回手,她猛地从梦中惊醒一样,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现实:那夜与她欢好的,根本不是赵简,而是被她叫了二十五年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