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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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伊人对训练中心很熟悉。

    一进门,是视野开阔的小广场,步道两旁种的白杨树,应该年头比较久了,树干比人还粗,绿茵密布。

    姜伊人把纸箱留在大门口的收发室,独自沿着步道往里走,三分钟的路程,她走得步步疑惑。

    实在想不明白,训练基地的大门,怎么突然对她敞开了。

    人家老爷爷怎么说的来着——姜伊人可以随便进。

    随便,是有多随便呢?

    总不至于她可以大摇大摆走进去,站在游泳馆门口,喊一声。

    “周肃,你过来,我有个嘴要跟你亲一下。”

    姜伊人心里是乱的,一个一个怪异的想法,从脑袋里冒出来,又被她无情地拍下去。

    来回反复。

    终于,走到游泳馆门口。

    为了不引人注意,姜伊人没去一层,沿着台阶,上了二层看台。

    场馆空旷,水浪起伏,连同哨声,听起来都高亢空灵。

    下面泳池里,运动员们在训练,一条泳道平均4、5个人在游,你来我往,却唯独不见周肃。

    姜伊人眯眼,视线又扫一遍,发现周肃没有下水,他站在岸边,与两名教练在交谈。

    此刻的周肃,和赛场上的他,身影再次重合了。

    男人面容冷峻、态度一丝不苟。

    他身上带着披风沥雪的凛冽感,好似独自一个人,穿过冬日清晨走完八千里路,跋涉归来的他,仍旧身姿笔直,理想不坠青云。

    三人交谈了一会儿,移步旁边,那里支了一块画板。

    大家的神情都很严肃,谁说到关键处,就在画板上写两笔。

    一支笔,在三个人手里递来递去。

    姜伊人想起小时候读书,她最讨厌的物理课,好像也是这种,给一个物体标力线,重力、摩擦力、方向朝哪,做功如何。

    她当年的读书噩梦,没想到,竟然出现在游泳运动员的课堂上。

    双臂搭在栏杆上,姜伊人身体前倾,想看看他们倒底有没有把题做对,可旁边又走过来一个人。

    看衣着,应该是队医。

    来人提着医药箱,和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在旁边的椅子上,打开箱子,取出针管。

    周肃赤着上身,跟着坐到旁边。

    其他人早已见怪不怪的样子,继续交谈。

    姜伊人不知道周肃怎么了,也不知道队医在做什么,心里既疑惑又慌乱,此刻眼中只剩那小小一截针头。

    眼看着,针头缓缓推入周肃肩膀,他一动没动,可姜伊人此刻,手握紧了栏杆,无端紧张。

    “这是在抽肩膀积液。”

    声音从身后传来。

    姜伊人回头,看见是吴登峰,微微愕然,但还是打了个招呼。

    “吴教练。”

    姜伊人看得太投入,根本没注意吴登峰是什么时候来的,此刻他的出现,叫姜伊人一下就明白了,门卫放她进来,正是吴登峰的意思。

    放眼整个泳队,除了吴登峰,谁还有这个权力?

    姜伊人早想过这个可能,此刻见到吴登峰露面,猜测成真,她把心一横,反而没有那么畏惧吴登峰了。

    “您想见我,是因为周肃肩膀的伤么?”

    搞体育的人,不管老少,身上都有股劲,人绷得很紧,像吴登峰,什么时候都皱着眉。

    可此刻,大概是遇见了聪明人的缘故,他难得笑了笑。

    吴登峰拾级而下,“他怎么跟你说?”

    “他说这是旧患,多休息,养一养就好了。”姜伊人并不天真,“所以,他的肩膀倒底怎么样了?”

    吴登峰视线放远,沉吟片刻,“不太好。”

    “你现在看到的,是抽积液,所以,冠军赛之后,他的肩袖损伤已经很严重了,几乎每隔几天,就能抽出两管积液。”

    “受伤的位置,反复发炎,照这样下去,可能等不到明年奥运,他那条胳膊就废了,也许连日常生活都会出现问题。”

    姜伊人目光锁紧楼下的身影,呼吸渐渐发紧。

    “怎么会这么严重?明明他在冠军赛上,成绩很好啊。”

    吴登峰声音发哑,“我要承认,这里面也有我的责任。”

    “……400m的加项,严重超过了周肃肩膀能承载的负荷,最后引起旧伤复发,后来教练组商量,为了保护他的肩膀,希望他可以退赛……”

    “但他的个性,你也知道的。”

    他们都了解周肃为人,他的不屈不挠,从来不是表面说说那种,什么事一旦做了,就要做到尽善尽美,纯粹的理想主义者。

    姜伊人还没有见过谁,对待梦想,比周肃更坚定。

    “那,周肃的肩膀想要恢复,需要很久吗?”

    姜伊人不去纠结这些,她现在只关心这一件事。

    吴登峰面色黯然,沉默如浪。

    那一刻,姜伊人忽感绝望,“肩伤是不是影响到他的职业生涯了?”

    面对吴登峰沉重的神色,姜伊人仿佛也着坠入深黑色的无底洞,声音飘忽地问他。

    “周肃是不是没办法参加奥运会了?”

    ……

    姜伊人在游泳馆的看台上,一个人坐了好久。

    水面涟漪,久久不平。

    她看得入了神。

    午休时间,水上训练结束了,运动员们三两一起,披着毛巾,陆陆续续离场。

    姜伊人站起身,恰好周肃抓着铁梯子,从水中上岸,他一抬头,两人目光,隔着遥远的距离,不期而遇。

    周肃有些意外,但很快,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冲她扬唇一笑。

    森白的牙齿,赤诚的眼睛,还有打湿的头发,让周肃看起来像个少年。

    十七岁周肃凭借一枚世锦赛铜牌,升入国家一队,比赛归来日,下飞机、出闸口,周肃一鼓作气向姜伊人跑来。

    也是同款笑容。

    他笑着,“比赛你看了吗?”

    姜伊人重重点头,“奖牌呢,我可以看看吗?”

    周肃不太好意思,“回去再拿出来吧……又不是冠军。”

    姜伊人觉得他太谦虚,“铜牌已经很厉害了,你看看满机场的人,有几个人游得过你。”

    “拿出来,拿出来嘛。”

    禁不住姜伊人的磨人功夫,周肃从背包侧兜,取出沉甸甸一块。

    姜伊人拿在手上,正面看,反面看,仔细看完,递还给他。

    周肃没有接,“……送给你。”

    短短三个字,点燃了什么。

    古铜色的奖牌,在手中滞了一下,姜伊人心底慢慢绚烂,好似烟花炸开。

    她没有拒绝,甚至还得寸进尺的说,“下次你得奥运冠军,金牌记得也要送给我哦!”

    少年时冲口而出的话,大多被现实证明,它曾经几多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