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似散落星辰的异形几乎足以吞噬五号航口上下七层，朝着人类张开了巨口；天融急速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派，乱成一团的镀金子弟，和恨不得腿抡出火星子的真正工作人员。
“再等会儿！”五号航口的闸门即将全部关闭，岑帆推开观察员反复按开门的按钮，却发现无论无何都打不开闸门。
“我要优先保证天融内部的安全。”观察员被岑帆揪住领子拎在空中，没有半分犹豫和恐惧，他瞥了一眼监控屏，画面漆黑一片。
所有的监控都坏了。
“他们进来妨碍保证天融安全了吗？！”岑帆重重甩开他，压下怒火去寻找紧急制动开关，“坚守岗位用得着拿人命去垫？！”
“这里每天都会死很多人，虽然绝大多数都是所谓像我一样的‘下等人’。我们每个月的平均薪酬只有三千七百一十二星币，死亡率达百分之六十三，七万块抚恤金到亲属朋友手里可能只有一半。这是乐宁星很多贫民窟居民向往的工作，我经过三千比一的竞选才拿到这份工作。”观察员瘫坐在墙边，面容平静，眼神却暗含质问，“为什么？我们可以为天融、为联盟而死，葬身异形口中，他们不可以吗？”
望着岑帆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凭什么，他们不可以去死？”
他亲眼看到上一任观察员——他的师傅，兼任航口外清洁工作，因为每个月会多一千两百星币——遇到异形追击快要逃回来的时候，航口的闸门却无情地将之隔绝在门外。
那明明只是一只危害性再小不过的异形，只要能申请到能量炮，一下就能轰碎它。
可是没有。
虽然看不到，但是闸门的震动叩击着他濒临崩溃的大脑。
洛森的拍击声和师傅的求救合为一体，一遍一遍，反反复复地折磨着他。
他们凭什么，不用去死？
——瞳仁逐渐扩大，从中央伸出黏糊糊的淡绿色凝胶状固体，顺着下颌骨蜿蜒至心脏处；胸腔像是受到了召唤骤然起伏，下一刻，漫天的墨绿色液体从胸口喷涌而出，衣物、尸体、地板都发出被腐蚀的黑烟。
异形破壳而出，目的明确地来到闸门，用躯体将整个闸门包围都没能将其腐蚀出一个洞放同类进来。
轰——
天融剧烈震动，总括室甚至有人漂浮起来。模拟重力场在失效。
一位副指挥当机立断：“所有人穿上航空服！重复！”
“警报！三号、五号航口失去联络！”
“警报！七号……”
一声声噩耗在广播中循环，远在会客室和艾德里克交涉的胡桡蓦地僵硬在原地，沉默地盯着干净整洁的桌面。
“如何？”艾德里克双手支着下巴，“喜欢这份大礼吗？”
“是谁？”胡桡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们以交流为由赖在这里这么久，为什么航口遭遇袭击后安静得诡异，各种商务流层出不穷，分散了他的精力，以至于只是让祝箐去查看了一遍——
他的瞳孔猛地颤抖，嘴唇发白，一字一顿道：“祝、箐？”
回应他的是艾德里克微笑的静默。
“原来是她！”胡桡恍然大悟，眼底淬着血，“访客手续是她办的，航口袭击报告是她总结的，加上你们不断的骚扰……不，不对！”
骚扰最多的除了艾德里克，还有曜灵！
叛徒，叛徒！这些人要毁了他毕生的心血！
猛地后退一大步，挑高设计的穹顶落下零件，像是世界坍塌前的流星雨。
艾德里克摸向腰间手枪的同时，胡桡状若无意地用胳膊肘触碰墙体的突起，一秒后脚底的钢板突然撤空，整个人飞速坠入狭窄的秘密通道。
“走——！”
“站住。”艾德里克看向那个消失的洞口，感觉到身体开始失重，“走吧，我们的盟友会解决他的。”
五号航口外，曜灵距离异形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洛森游向能量炮，调整炮口朝向异形的方向，整个人钻进炮身一侧的空隙，手臂发抖地寻找机械按钮。
额角冷汗密布，计算着异形移动的时间，来不及了。
他咬牙硬生生挤进窄壁，左肩的航空服被划出一条口子，肩膀刺痛，只能用右手按住，左手摸索的同时焦急地回望——
视线之内，除了曜灵渺小的身影、红蓝相间的巨大异形之外，几条粗壮的、悚然的、锋利的血刃刺破寂寥漆黑的宇宙空间，朝曜灵包围而去。
洛森第一反应是完蛋了，同一时刻，左手终于按到按钮，能量炮炮口快速亮起深蓝色的光团，热得发烫，他却完全注意不到航空服在破损。
——那条条血刃汇聚到一道身影的腹腔、四肢之上。
问渊第一次露出如此焦灼、势不可挡的神情，操控着血刃竭力朝曜灵飞去，击向那庞大难以撼动的异形星团。
曜灵感受到身后的变化，一时不知道感动还是无奈。
调整身体避开能量炮轨道，一手抓住问渊的血刃，朝后飞去，满脑子“不会要送三个人头吧”和“要是没死该怎么堵上洛森的嘴”。
深蓝色的能量炮夹杂在血刃中央，刺向未知的异形。血刃同时受到攻击，问渊脸色惨白，死死限制住异形的移动，确保能量炮可以顷刻间轰碎它。
厮杀无声，异形随着光线四处扩散，像是真的没有生命了一样。
曜灵呆滞地回到问渊身边，心想这么痛快就死了？
血刃抽回到问渊身体中，曜灵正想解释，只见血刃陡然变换方向，直奔洛森而去！
洛森奋身一跃，仍然滚烫的炮身被切成断口整齐的两段，转而警惕地盯着问渊，思索些什么。
曜灵怕他一个顺手把信息发出去，连忙解释：“她没有被控制！”
耳麦鸦雀无声，洛森身后昼夜不停运转的天融周遭黯淡了一层，通讯设备受损。
——里面出事了，不然岑帆不会到现在没动静。又或者说，监控或许也除了问题，不然现在早有无数武器瞄准她们。
洛森审视着这两个与联盟格格不入的异端，此时此刻，许多以往忽略的细节浮现在脑海中。
血刃再次以压倒之势袭来，洛森避开两次之后被逼到角落，避无可避。
像是知道曜灵在担心什么似的，他抬手示意手腕的通讯设备，而后捏碎表盘，并且将身上所有的外附设施全部脱身，甩向远方。
血刃盘亘在他面前，几乎要将他切成肉沫。
“问渊！”曜灵抓住她的手臂，血刃立刻停滞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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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灵指指航口的监控，又摆摆手，说明监控已经和航口一起陷入了混乱，暂时不会有人过来找麻烦。
问渊认真地看着她，血刃逐渐回到身体之中，划破的伤口开始愈合，曜灵上前拥住她，将裸露的皮肤护在航空服隔绝的密闭空间。
最后一条血刃收回来之前，将闸门侧面划开，里面涌出墨绿色的凝胶状异形。
曜灵一枪将它击碎，三人朝着航口内游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粉碎的星团再次聚拢，向航口缓慢移动。
飘进航口的瞬间，洛森狂跳的心脏竟然在失重和天融坍塌之间诡异地缓和下来。
他看到了什么？
问渊也在审视着他，仍然蓄势待发。
曜灵示意他走在最前面方便盯着，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过河拆桥。
“……能听到吗？”通讯恢复，耳麦中传来容与微弱的声音。
“能！”曜灵激动地回答，“你还好吗？”
“……”滋滋啦啦的。
前方终于开始出现一些混乱的人影，有的身上挂着制服，有的额角留下鲜血，摇摇晃晃被面色惊惧的、捂着断臂的人撞到，跌倒在地上。
尖叫、混乱、焦灼。
“……艾德……跑，异形进入……”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问渊脚下顿住，像是感觉到什么，猝然拉着曜灵跃向一旁——
脚下的钢板被齐齐切开，几人再次漂浮在荒芜的太空中。
“还好航空服没换下来。曜灵庆幸道，只是一些手忙脚乱的工作人员就没这么好运了。
直直对着曜灵的那个中年男人大约是刚刚倒班，身上穿着柔软的家居服，慌乱中光着脚跑出来。现在航口骤然被切开，整个人暴露在太空中，他的身体开始抽搐，周围身穿航空服的人立刻意识到问题，挣扎着去拿备用衣物，还没走出两步，他的身体开始急速膨胀——
曜灵猛地别过头去，下意识不敢直视。
他活不成了。
痛苦没有持续太久，或者说剧烈的痛苦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
扑面而来的异形霎时吞噬三个人类，体型膨大到将断口包裹住。人类被包裹在半透明的星团中，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有机物被分解，变成异形所能消耗的能量形态。
尽管听不到，也能感受到这里的惊惧、担忧、绝望。
“容与？容与！”曜灵焦急地按住耳麦，“容与！”
砰——砰，砰——
拐角处传来硬物碰撞的声音，几人以为是支援来了，默契地去墙上摘下巡查用的脉冲枪，齐齐瞄准异形。
“它没有什么类似心脏的地方吗？”曜灵第一次见到这种形态的异形。
“没有。”问渊甩出去一把冒烟的枪，“起初异形吞噬人类的时候，人类以为是天灾，之后吞噬太多生物长出生物的构造，才能杀死它们。”
“它刚才是吃了……哦，现在变成五个了，多久才能长出来头或者心脏？”洛森顺手将一位几乎力竭的文职人员扔开。
“不知道。”问渊面容染上几分肃杀，“没有记录。”
“实验室竟然没有研究过这么重要的信息？”
半晌，问渊阴气森森地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