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情绪会传染，好的坏的都是。
电话那头传来妈妈的声音，一句“我们都好”是最好的安慰。
张湉踟蹰着，陆停停直接帮他问了出来：“叔叔阿姨呢？我和张湉在一块儿呢。”
“哎呀！他们收丝瓜去了！等等！”
画风突变。
“你给我们打电话的时候，我们正在出城的路上。你说了不要出去，我们就折返回家了，回去的路上就看到车乒乒乓乓地撞到一起去，再晚一步马路就堵死了。凑巧，遇上甜甜爸妈，我们就一起回来了。
哎呀真是吓死我了，活了五十多年真是什么都见到了！”
妈妈一激动，话就像机关枪一样哒哒哒地往外蹦。
陆停停带着莫大的感激倾听妈妈的每一句话。
“老陆，别哭了——去叫人呀！孩子电话来了。”
电话那头一片兵荒马乱的声音，但陆停停和张湉头靠着头凑在一起听，额角相贴，不时交换一个含笑的眼神。
张湉的眼中也含着一汪泪，他抽出纸巾擦干净陆停停的脸，两人和对面的四个家长有说不完的话。
比起他们两人，家长们的日子显然过得更为舒心。
7月1日中午，陆停停给家人打电话的时候，他们正行驶在出城高速上，在听到陆停停的凄厉恳求后，深觉不安的两人立刻折返回城，也幸好他们先行了一步，很快，道路上就堵满了冒烟的车辆，阻塞难行。
巧的是，就在快进小区的时候，他们在路边接上了正夺命狂奔的张湉爸妈。
张湉的父母就在小区外的街道开了一间茶室，在听闻隔壁的喧嚣后，东西也顾不上了，两人立刻起身回家，谁知道路上也都是四处袭击人的丧尸。
车辆穿梭在兴奋的丧尸和奔逃的人群之间，有惊无险地驶入车库。
惊魂未定的几人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就发现车库的大门正好卡着两只丧尸的身上。
陆妈妈第一个反应过来，抖着手下车，拿上园艺剪刀，把门下的两只丧尸都戳了出去，把车库门严丝合缝地关上。
之后几天，他们四个都没出房子。
独栋别墅组成的小区，人人家里都有个小院子。陆爸爸酷爱园艺和种田，把小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几天里几人靠着新鲜蔬菜和储藏的食物，过得也还不错。
“而且呀停停，”陆妈妈神神秘秘地说道，“居委会可厉害了。”
据陆妈妈所说，丧尸来临的当晚，小区南北两个出口就被居委会安排人用大卡车给堵住了，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神通。
这就不得不提他们小区居委会的能耐了。作为一个中产阶层为主的社区，这一片儿的居委会竞选竞争相当激烈，可谓卷出了各种花样。
身家清白、乐于助人是基本要求，还得有一两个不可替代的特点或者特长，再弄到十张小区居民的推荐，才有竞选资格。张湉的爸爸退休后就试着去过一回，结果折戟沉沙。
但显然人家卷是真的有卷的道理。和平时期能治安管理和绿化垃圾一把抓，到丧尸爆发了也不忘职责，第一天封小区堵丧尸，第二天就重返广播室，天天循环播放注意事项。
接着就是组织丧尸清剿。居委会带头，加上小区里的青壮年，两天时间里把公共道路上的丧尸全部清理干净，大家在小区内行动，至少有了些安全保障。
得知父母一切都好，陆停停和张湉都安心了，心里高悬的最后一块石头都落地了，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感激和庆幸。
因为他们的幸福是那么扎眼。
以至于二人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几乎生出了些许愧疚。
有人的悲痛正肆无忌惮地发泄。
江亚美捂着嘴缩在墙角，将头颅埋在双膝间，肩膀不住地抖动。
有人的茫然正丝丝缕缕地蔓延。
他们还没有拿到明文的审判结果，可没有消息本身就是一个不好的预兆。
何子璇正四处散发着纸巾。
陆停停知道自己应该站起来加入她，但她心里只有无限的逃避和恐惧。
她无法面对别人的悲痛。
张湉把陆停停的头往自己怀里塞，试图为姐姐隔开所有风霜雨雪。
***
“晚上吃什么？”
大概只有这个经久不衰的命题，才能重新串起人和世界的联系。
所有人的眼睛都是肿的，纸巾用了一大摞。
陆停停偷偷掀开了窗帘的一角，趴在桌子上仰望着瑰紫色的夏夜傍晚。
夕阳、云彩、晕开的霞光。
何子璇在她身边坐下，摆出了和她如出一辙的姿势，试着去看到她眼中的风景。
“晚上吃什么？”
陆停停没有抬头，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她回答道：“想吃泡椒凤爪。”
“这个有，随便一找就是。”
陆停停：“还想吃妈妈炒的豌豆尖。”
“那就暂时吃不到了。”
这段简单的对话很快结束。
陆停停捧着箱子跟在何子璇身后，给每个没力气没精神的人发点小面包和纯净水。
赵阿姨自从接到电话后便一直保持着沉默，不悲不喜。但何子璇倒宁愿她痛痛快快地哭出声来。
……
傍晚之后，夜幕降临。
趁着夜色的掩护，罗菲的无人机配送开始了线上接单。
从1号楼窗口接到一个笔记本电脑，送到6号楼三层。
单主称自己在逃跑的时候忘了拿电脑，但现在急需电脑帮助修改简历——在逃跑的时候怒怼了按资排辈的老板，闹掰了，再也合作不了一点儿。当然要趁着还早，积极修改、更新完善项目信息，等市场经济一恢复立马投身求职大军。
这个晚上还有好几个寻求物资的单子。
多数想要的都是一些零食和糖果——便利店富余的物资，确实其他楼层稀缺的资源。
还有一单，想要的是卫生巾，一整栋楼的女孩拼起来凑的一单，这倒给了罗菲灵感，她索性统计了园区所有幸存女孩的人数，把便利店仓库里的几大箱库存全部按需分配了出去。
至于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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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菲自己是不在乎这个事儿的，但王晓靖和刘海男都跟着她干，还有便利店里许多其他人的物资也都许她分配取用。
她征求了所有人的意见，结果得到了统一的答复。
不能收，一旦收了东西，这性质就变了，多少有些奇怪。
于是眼下的就成了纯无偿的公益行动。但王晓靖和刘海男还是干的很起劲，在线上线下都活跃得很——他俩还是要在饭厂混下去的，现在多结点善缘，可不就是无与伦比的影响力，比写一百个文档还强。
也就是在这个晚上，长发男自己找上了罗菲。
陆停停正在罗菲旁边剥瓜子，闻言本想回避一下，但罗菲一把抓住了她。
于是她也只好顶着关固原的视线留守原地，面上写着抱歉，心里刷着弹幕。
“爱总给我发信息了。”有第三人在旁边，长发男一点儿私事也不提，直接开门见山。
罗菲：“什么？”
“物资要到了，官方的救援物资。”
陆停停的眼睛霎时放光。
……不对。
陆停停：“爱总怎么会知道？”
长发男瞟了罗菲一眼，看她没反对，开口解释道：“饭厂园区的楼顶是周边为数不多地形方便的地方，我这里收到的信息是，官方会考虑以饭厂园区为辐射点，投放物资安排到周边的数个老旧小区。”
啧。
罗菲和陆停停同时在心底啧了一声。
官方已经和园区高层取得了联系。
看样子，上面一帮人为了建立良好关系、抢占有利位置，又要开始新的一波勾心斗角了。
丧尸这样来了一轮，物理层面消灭了一波人、精神层面又放走了一帮人。剩下的人是少了，可全天下最不少的就是汲汲而求的人，位子就那么几个，空出来一些，自然就要立刻填满一些。
罗菲抬手拍拍桌子：“那她叫你干嘛？”
长发男：“我同时接到了爱总和长洲的信息，都让我过去帮忙。”
长洲是广告事业部的老板，关固原的老板。
罗菲冷笑：“老王八还活着呢？”
长发男：“是啊。”
陆停停默默剥瓜子，不声不响，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换来吃瓜的好机会。
长洲也是广告事业部老板的“花名”。大厂间跳来跳去的人，为了躲避竞业，个个都花样百出、能耐得很。
而更搞笑的是，在这种畸形制度下，你给他打了几年功，不够活络的还不一定知道老板真名叫什么——嫡系就另说了。
陆停停早就听说长洲在底下人里的风评不太好。许多人匿名上网吐槽他作风浮夸、不干实事，整天只知道和横向部门拉齐这个、拉齐那个，但说起真正影响KPI完成度的重要板块，倒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味道。
罗菲：“那你怎么想？”
长发男顾不上陆停停还在旁边，抓住每一个机会和罗菲沟通：“你想让我怎么办？”
罗菲露出了厌烦的表情：“什么叫我想怎么办？你是我老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