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黄栀
    等到周则景与衡回到太医院的时候,裴琼枝已经在那间小屋内等着他们了。

    夏日炎炎,小屋内又闷热,整个屋内萦绕着一股浓厚的药味,迟迟无法消散。

    裴琼枝令门户敞开,穿堂风过,吹进屋内,也为这这炎热来带了阵阵清凉。

    屋内的角落里,裴琼枝将原本随意散下的头发束起,将宽袖挽起,露出一截手臂,他正端坐在桌案前,照着一本破旧的书籍仔细的捣鼓着什么,谷雨在他的身旁,他手持着一把宽扇,正仔细着为裴琼枝扇着凉,白露蹲在角落中,背着身,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周则景踏过门槛时,猛然发现,在熟悉的药香的掩映下,一股淡淡的清香不知不觉的缠在了周则景的身侧,勾着周则景不自觉的向前。

    听见她的动静,裴琼枝抬起了他忙碌的头颅,刚才还一脸认真的他脸上浮现了一丝温和的笑意,他眉眼轻弯,道:“阿景,你来了,我让衡在太医院找你,让你等我回来,却不想等我来时,你们两个竟然都不见了,我已经在此处等你半天了,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周则景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噩梦回答。关于她跟衡刚才的对话,涉及到淑妃的那些事,周则景现在想来还有些复杂,她不想多说。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衡,却发现原本跟在她身侧,陪伴她走回来的衡,不知道从她进入太医院的哪个时候起,便消失不见了。

    想来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便躲起来了。

    你倒是会躲……

    周则景不愿意多说,只是随意道了句,“没什么事。”

    她感觉到那股不算浓郁,但又不容忽略的香气,她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带着点转移话题的意味,问道:“这是什么味道。”

    裴琼枝答地很快,“是黄栀子。今日我来时,见园中栀子盛开,有一只开得最艳,在花丛中最为突出,香气最盛,一时间心动,便将她折了去,携到了房中,原本当算增与你作伴。”

    裴琼枝淡淡地道,他的眸子也移到了靠近窗台出,那有一个白色白釉瓶,一朵淡黄色的奇葩绽放,花瓣重重叠叠,香气馥馥,孤姿妍外净,幽馥暑中寒。【注】

    周则景这才想起,好像是自己几月前著书,将《本草纲目》中有关栀子的记录补上,她道出栀子有泻火清热的功效,常用于清热解毒。没想到这个大周不曾有过栀子用药的先例,他们不甚熟悉栀子的习性,一时间谁也不敢相信周则景的话,周则景也无法给他们证明,最后裴琼枝便命人在此处亲种栀子,以便观察。

    想来,几个月过去,栀子也已然盛开了。

    周则景倚着门槛时,那花离自己极远,香气越仍然能拂过周则景。她走进了去,每近一步,香气便愈发浓重,仿佛是在轻声拒绝着周则景的靠近。

    裴琼枝的声音缓缓响起,“这花的香实在太盛,近之久了甚至可能会有些头昏脑热,所以我让人将她放在窗边,开着门户,让清风送风,那馥馥香气才是刚刚好。”

    周则景听了他的话,也顿住的脚步,不再试图靠近。

    她仔细瞧着那黄栀,那花仿佛如一个登台的优伶,远远观之,只会让人赞叹其美丽,但是其粉黛下的真容,却不能被人所见,也不允许他人去探究。

    鬼使神差的,周则景出声道:“在我们那个家乡,有一种说法,每一种花都有一种花语。”

    “……花语?”

    “就是不同的花有着不同的代表的涵义,人们通过赠与他人不同的花来表达不同的情感。”周则景解释道。

    裴琼枝的笑容不变,周则景映在他的眸子中,他的语气中带着好奇,“……那这黄栀的‘花语’是什么?”

    听到他问,周则景不再看着那黄栀子,而是转头望向裴琼枝。

    裴琼枝看着周则景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却什么话也没有说,随即她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她拂袖走进裴琼枝,走在裴琼枝对面,二人隔着一张桌几,那浓郁的黄栀子香霸道地铺满整个房内。

    周则景向裴琼枝绽开笑容,“谢谢你的花,很美。”

    她的丹唇轻启,向来伶俐的眸子弯成月牙般的弧度,美目盼兮,宛如一朵在清水中绽放的芙蓉。

    裴琼枝的呼吸一窒,他也没有想到周则景的举动,温和的面具见到了她后,有些挂不住了。他的眸子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一瞬间,他几乎是愣住的。

    周则景的笑容在不及他反应,她只是笑了一瞬,便收齐刚才的表情。周则景轻轻垂眸,她看了下裴琼枝桌零落的东西,随即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裴琼枝扔是直直地盯着周则景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周则景有些疑惑,下一刻,她抬起头,正撞上裴琼枝清澈的眸子。

    他似乎有些怔怔的,但他那样的神情只是维持了几秒,他便随即露出平时他面容上极其常见的温和的笑容,“阿景你不妨看看这些是什么?”,仿佛刚才他那愣神只是错觉。

    周则景顺着他的脸移至桌几上,除了她一进门时就看见的那本古籍外,桌上还摆放着不少药材,每一味都特别细致地分成一小堆,裴琼枝的桌子上已经摆了不少这样的‘小堆’的药材,他的身旁还放着一小杆秤。

    一旁的谷雨拿着扇子给他扇着风,另外一个小厮小满蹲在角落里,他先前背对着周则景,周则景看不清他在干什么,现在正才看清,他手持石杵,正在捣药……

    似乎是在配什么东西……

    周则景一个个辨认起桌上的药材,“艾叶、薄荷、佩兰、白芷、陈皮、丁香……”

    裴琼枝笑着凑过去,“可有发现什么?”

    “……你要给自己做一个驱蚊的香袋?”

    裴琼枝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给我做的,是给你做的?”

    周则景一愣,“给我做的?”

    “我之前听说,你向太医院要些药材给昭华宫送去,说起为宫人们驱蚊用的香,我向着燃着的香自然比不上贴身的香囊,便想着自作主张,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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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了一个。裴琼枝轻轻说着。

    周则景很不争气的脸一红,一瞬间,她竟然没有说出话来。

    见她不说话,裴琼枝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随即他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悲伤,语气中带着一点难过,“……是我自作主张了,如果你不喜欢,我收回去即可。”

    “不是不喜欢!”周则景脱口道。

    她的面颊微红,说话时带着犹豫,“我原本拿那些东西,只是宫中蚊虫多,其他姊妹需要,我其实不太招蚊虫……我是不大需要……”

    裴琼枝笑了一下,“我没有说是现在的你需要啊,只是两个月后需要而已。”

    周则景眉头一蹙,“两个月后?”

    裴琼枝点了点头,“现在大概还在拟旨,方才和阿兄用膳的时候,阿兄亲口说的,前几日钦天监夜观天象,居然见天上突逢异象,五星聚奎,如此景象,是上天降下吉兆,从此天下太平。阿兄听后极为愉悦,所以身为天子,理应感应天昭,今日已经与几个亲信大臣商量一番,决定在两月之后的望日,到大周的东方之巅——越山祭拜生灵,并且要后宫嫔妃,宗亲大臣、一同前去。”

    说着,裴琼枝扬起了一丝微笑,“所以我这才……想到,为你准备个驱蚊的香囊。”

    周则景摸了下耳朵,也不敢直视裴琼枝的眸子,只是意味不明的说道:“娘娘身体不好……应该给娘娘备一个香囊,还有小殿下……”

    裴琼枝闻言露出一个无奈的笑,“阿嫂的话,我送自然是不合适的,要准备也需要是由阿景你亲自准备,我插手了那像什么话。至于燕儿……”

    裴琼枝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道:“你说得对,燕儿娇气,若是见你有那香囊,自己却没有,必然会觉得我这个做叔叔的偏心……”

    周则景赶忙点了点头。

    “所以……不妨你……”

    “所以……不妨你……”

    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周则景有些小声地回绝,“不妨你将它收……”

    “所以你千万要藏好。”

    裴琼枝的声音回响在这个小屋内。

    “啊?”周则景愣了一下。

    彼时,裴琼枝将那白露细细研磨好的药料放入一个浅色绣着芙蓉的小袋子上,那小袋子绣纹精致,做工精巧,俨然像是个姑娘家的手艺。

    裴琼枝将那袋子的小口拉紧,那小袋变成了一个小香囊。他一把放入周则景的手中,又紧紧攥着周则景的手。

    周则景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有些不适应,下意识想要挣脱。

    他却握得更紧,他神情郑重对周则景小声道:“被燕儿发现,必然会来闹我这个叔叔。所以,阿景为了我和我的一双耳着想,千万藏好,不要让燕儿发现。哦,还有,那芙蓉是我绣的,特意模仿的姑娘家的女红,你可以放心拿着。”

    周则景听得有些震惊。

    她向下一瞥手中的香囊。

    啊?

    你说这玩意,是谁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