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周则景还是在云娇的那带着委屈的祈求眼神中败下阵来。
关于云娇倾慕裴凌燕的时候,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
裴凌燕在昭华宫呆了十几年的时间,早已与宫人们相熟,云娇性子向来直爽大方,方才跟她说话的时候如此扭捏,想来是真得喜欢他。
君子当成人之美,对于少女的青春懵懂时候的心动,周则景还是很愿意去成全的。
于是,周则景便提着水桶出了皇后的营帐。
天子扎营到底不像她们现代出门野炊,随便找个空地便搭帐篷。其中所要考虑的:风水方位、地理环境、周遭山林的有无野兽出没,种种问题。
不得不说,天子如今选得地方时很好的,周则景环视周遭,其他营帐中人员进进出出,宫人们也正在忙碌着,不远处似乎有一条江,距离正合适,非常方便取水,但是那里宫人许多。
周则景不愿意与他们挤,她看到远处有一片颇为僻静的江,于是她便提着木桶前去了。
她临至江边时,视野顿时开阔了起来。
相较于营帐内人头攒动,旌旗层层叠叠,这江边甚是清净。
周则景这才把越山的真容看清。
纵目远眺,水天相接,完全望不见尽头。湖面如镜,映射的是巍峨群山。一座座山峰重叠,落日之时,山峦起伏,夕阳掩映其中。不愧是大周最东之山,周则景仰头只觉那山极秀,山下是怪石嶙峋,向上是一柱擎天,云路盘旋,黛色的山峰似有千丈之高,与青幽的苍天相连。
周则景感受着风呼啸着刮过自己的面颊,掀起自己的宽袖,抚摸自己的裙摆。感受到自己宛如一粟,之于这天地间。她没有忍住,向着天地大吼一声,将这几个月惊险、委屈、沉闷齐齐释放。她的声音回荡在山间,声音渐远渐无,仿佛这群山容纳着她的委屈,消释着她的烦闷,一时间,她心中阴霾横扫。
人到底还是需要出来旅行来释放压力的。总困在那一隅迟早憋出病来,周则景感叹着。
晚风正好,周则景心情轻松,一时间不想离去。
“姐姐刚才那一声,喊得甚是嘹亮啊……”
周则景的心情陡然降了下来。
背后有个她不想听到的声音。
我听不见、我不听见……
周则景暗暗告诉自己。
见她迟迟不回头,那声音又再次响起,“怎么?姐姐是不愿意见我吗?明明之前跟衡聊得还不错,不是吗?”
没有办法了,周则景无奈地回过头来,“让我一个人安静的吹一会风不行吗?”
衡的眉间一挑,“那不行,我碰到了姐姐,是缘分,自然要在一起。”
周则景被他这不要脸的话语给震惊到了,脱口道:“……那你当初,还招呼都不打你声的就走。”
衡想了想,才知道她说得是当时在太医院不告而别的事情。
他品出她是在关心自己,衡的心里有些高兴。但是他面上不能让周则景看出,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那是在避嫌,若是让你那位殿下看见,我和你、有说有笑地走进来,他会怎么想。我这是为了你好。”
“……”
“那你现在呢,现在就不要避嫌了?为什么来找我?”
“非也。”衡语气中带着愉悦,“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是缘分,我来周围巡视,正好看见你在溪边。”
周则景迅速抓住了关键,“巡视?你在巡视什么?”
衡眨了眨眼,“我好歹也是个暗卫吧。在一个陌生的地界保护别人,自然先要熟悉这块地方。”
“殿下知道你来?”
“自然是知道的。”
衡的面容陡然凑近,“你不想知道,这周围都有些什么吗?”
周则景自然是想知道的,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踏入大周的土地,但是她还是对衡有些介意,无论是什么方面。
“……不了,我去取水了。”
她作势要走,猛然间,衡伸出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
周则景也不作挣扎,毕竟,前几次挣脱,她没有从他的手中挣脱。在衡的面前,他只是想要是顺从。
衡笑眯眯地道:“我要姐姐听,姐姐就必须要听”
“……”
罢了,反正也是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周则景转过身来,对衡道:“你说吧。”
衡见到周则景的配合,眼眸一眯,眸子中闪过一丝满意,他笑道:“我大概走了一个遍,你们的天子在这一片营帐的中间,离他的营帐很近。”
这个他,便是指的是裴琼枝了。
周则景点了点头。
“南侧扎营的是你们的臣子及其亲眷,东侧便是你们那一片,所居的是皇帝的那些女人。营帐一遭都被天子的护卫围得紧密,他们十人一组,轮流换班,换班时间是……”
周则景听不下去了,“等一下。”
“你不是去探查周围了吗,怎么说了半天,说的俱是营帐中天子的位置、守卫情况……”
你这是要护卫啊,还是要行刺啊,哥们。
衡笑了一下,“你别急,我还没有说到呢。此山名叫越山,山脉相连,可同百里。此山极高至深奇险。”
“方圆百里,可有人家?”
“群山之中,有一座道观。”
周则景听了愣了一下,“群山之中的道观?”
“正是……”
“那……”
还没有等周则景问出问题,她听到她背后传来了巨大的一声落水声!
这声音有些熟悉,勾起周则景一些惊恐地、可怕的回忆。
两人赶忙循声望去,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江下游,在不远处的上游地区,一个身影正在水里挣扎着。
那人已经被潮流卷到了水中央。
周则景和衡赶忙往上游跑去,周则景见那人短短时间内,已经咽了好几口水,境况紧急,下意识地,她想跳进水中救人。
等她的鞋履刚刚踏入水中的时候,她看着水坡潮涌,顿感一阵眩晕。那次沉水的经历、那可怖的感觉始终没有从她的心中消退,反而成了一种障碍,使她罩上了对水的恐惧。
下一刻,一个人扶住了她的肩膀,仓促间,她与他对视一眼,那是一种带着极其复杂的情绪的眼神,周则景那个时候没有读懂。
一声巨大的水花掀起。是衡跳入了水中。
事后周则景想起,那个时候,衡明明武功不差,他大可以用更为轻松的方式救出落水的人,却选择了用自己入水的方式,这是一种最狼狈、最危险的方式。
周则景见到衡跳入水中,看着衡向着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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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的人游去,抓住了水中人,那水中的人下意识的抱住衡的脖颈,一副压着衡向下拽的趋势。
周则景叫道:“挣脱开她!绕到背面穿过腋下去搂她!拖住她的头部,向后仰!”
衡挣脱开那人后,听着周则景的话,一步一步托起那人的身子,慢慢向岸边挪去。
周则景环顾四周后,索性四周树木较多,周则景拾起了一根较长的树枝递向衡的面前。
“不要拽树枝,顺着树枝慢慢爬!”周则景叫道。
衡极其聪明,立即领悟了周则景的意思。
等到他们缓缓上岸时,周则景才松了口气。
她赶忙去查看那人的情况,好在,她并没有溺水失去意识,蹲在岸边正在咳水。
周则景又转头看衡,衡全身湿透,坐在地上喘着气,但也并无大碍。
她这才放心下来,开始专注照顾那落水者。
她用力拍着那人的背,轻声道:“道长,你没事吧。”
那溺水者时一位姑娘,身穿道袍,俨然就是刚才衡说得,附近的道观中的道人。
过了一会,等到那道人将最后一口水咳出,她才缓缓坐起身来。
她的声音还是有些虚弱:“多谢二位相救。”
说着她正要作揖,周则景赶忙将她扶住,“道长没事便可。”
“道长怎么无端落了水?”
那道人垂眸,“我也是奉师父之名,来江边取水,只是知晓近日天家临幸,便舍了往常取水的平江,来到此后,只为个好奇,却不想险些,丢了性命。”
她长叹一声,突然想起什么,正襟道:“我叫明泽,还未请教两位恩公大名?”
周则景笑了一下,与衡对视一眼,“我们两个,都是宫内当差的宫人,我叫周则景,我们也是奉命来取水的。”
周则景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模糊衡的身份,不要让她认识衡为好。
那道人是个姑娘,年岁也不大,听到周则景在宫内当差,顿时眼前一亮,但是突然又有些犹豫,最终似乎是下定决心对着周则景道:“恩公,师父还紧着我的水呢,我要赶紧回去了,你们的大恩,我一定会报。师父说,到时候天子会携众人来我们道观祈福,到时候恩公你们来西厢房第二间,我在里面等你们。”
说着,不等周则景拒绝,那道人便提起她的水桶跑开了。
周则景原本想把他叫住,但转念一想,她浑身湿透,早回馆内换身衣服,也是好的。
明泽离开后,衡与周则景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周则景偷偷看衡,衡恰好也望向周则景。
她正好看到,衡湿漉漉的头发,原本乌黑柔顺的青丝如今凌乱了起来,衡垂眸的时候,周则景还能看到他面颊上的水珠。
明泽回到寺院内大概率有人帮忙照顾,衡呢,大概率是没有的。
最大的可能性是,他自己一个人找以恶搞无人的地方,等衣衫干了。
周则景一时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衡看见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块白色。
周则景将一块素帕扔给他。
只听见她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别扭,“自己找个地方把自己弄干净,受寒生病,我可不会再救你了。”
衡的眨了眨眼,睫毛间一滴水掉落,打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