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度,“阿景!你想清楚,这是杀头的罪名!你帮了她便是害了你自己!”
皓月的手紧紧地捏着周则景的肩膀,唾骂横飞,几乎要把周则景的肩膀扣下来一样。
周则景轻轻摸了摸皓月的手,没有说话。
她看着梓心跪在地上,轻轻一瞥,便能瞧见在淑妃躺在床褥上,已经是面色冰冷,神志不清。
一方面是淑妃拼着性命也要来求她救的性命,一方面是皇权的威压下硬是要处死的人。
周则景听到方才梓心诉说的这发生的一切的时候,她低着头,旁人只道她在犹豫,在纠结,其实,周则景的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在不明确病人病因的情况下,草草下了诊断,如此这般,怎还有医德?怎配为医者?
只要还有一丝存活的可能,任何人都不能剥夺他人——生的权力。
只是她这样的想法,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上层建筑反作用于经济基础。在生产力无比低下的时代,这里只能是封建社会,这是一个帝王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社会。
周则景有的这样的想法,就显得无比的愚蠢、可笑,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可能实现的事情。
但是就算身处于这样的社会,周则景就算肉身适应了这样的社会,但是她的思想却根本不可能被同化,从呱呱落地,周则景前二十岁的记忆始终深深烙印在骨头上。纵使她再也无法回到她的家乡,纵使明知道这是在与整个时代背离,皓月诉说的些她怎能不明白,她知晓到自己这样做会面临怎样的结局。
周则景摸上了自己的胸口,摸上那份滚烫跳动的炽热的时候,拒绝的在她的唇齿在打转,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梓心攥紧了拳头,朗声道:“小殿下是全身红疹……然后脖颈……”
周则景直接打断道:“是什么样的红疹,颗粒状还是全身片状分布?”
“是全身,一大片的红!”
“可有瘙痒?”
梓心想了一下,随即果断答道;“不曾。”
周则景愣了一下,不曾瘙痒?不是湿疹?
“你说殿下发热,有几日了?”
梓心的眼瞬间红了,“今儿是第五日,只是昨晚殿下就被……现在如何,奴婢也不知。”
周则景蹙起了眉头,“太医开药的方子有吗,我想看看。”
这很奇怪,幼儿患病,若是高烧,当务之急,就是退烧,当初沈氏不正是因为发热病危,是周则景提供了消炎药后才退烧下去。沈氏鬼门关走了一趟,虽说是最后救了回来,但是周天子心存余悸。
周则景来到太医院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著《伤寒论》,加之现代医学的消炎用药理论,这些书全部留在了太医院,也得到了众太医的认可。如果太医真的按照她所写的消炎用药理论,怎会五日也不曾退烧。
梓心为难了起来,“我是追着娘娘来的,这药的方子这我……”
“在这儿……”
一个气若悬丝的声音出现。
身旁端着金盆的小宫人愣住,面前这位娘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梓心飞速起了身,一把铺到被褥前,“娘娘!”
淑妃现在被一层层被褥裹了个严实,她的脸色还是看不出一丝的血色,身子止不住地哆嗦。
“我带了……梓心,在我的腰背后……取来……给阿景看……”说着,淑妃的泪水又滚了出来。
周则景能看出,她能醒来,完全就是靠着意志,她想要去救她的孩子,心中这一个念头强撑着她,她怀揣着周则景能救她孩儿的一线希冀,又考虑万全地携了药方来见周则景。
梓心这厢已经从淑妃那处摸出了那药方。
冰雪摧残下,那张撰写药方的纸竟然没湿,墨迹清晰。淑妃将那药方贴身放置,又藏于腰后,是生怕被人搜刮了去,又生怕雪水打湿,功亏一篑。
周则景捏着那药方,她感受到,淑妃是孤注一掷,拼了性命将全部的赌注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周则景捏着那药方,一时间觉得那药方无比的沉重。
她展开一瞧,从药物的选用,相生相克,到药物的斤量,她都从头到尾仔细地看。
皓月在一旁站着,天寒地冻,她的额头却布满了汗珠,周则景这真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
如果药方真的有问题,试问哪个太医敢这样的胆子对待皇嗣,这件事便是皇家秘辛,是帝王私事,那药方,自然是得到了帝王的首肯。如果周则景当众指出这药有问题,便是真正掺和到这些事中,这样的话,周则景是绝对活不成的。
皓月胆战心惊地看着周则景,生怕她突然就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语。
但周则景只是紧锁着眉头。
皓月看着周则景对着那药方沉默了许久。
周则景缓缓抬头,“我觉得,这药方开得没有问题。”
皓月心一颤,地震没有来袭。
周则景有些疑惑。
听梓心说,在小殿下发热的头天,那便已经请了太医,太医所书的药物,也大抵都是对症的散热药物。
裴瑞露食了消炎类的药物,发热却十天不退,同时身上有红疹,还有淋巴肿大,那么便不是普通的发炎发热。
淑妃听到这话,不由地悲从中来,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忍不住喃喃道:“用药没有出错……那我的瑞儿,莫非真的得了怪病,是天要我儿亡。”
周则景立即道:“不会,我从不相信什么怪病,若真的被诊断出怪病,那只能说明那帮人是一群饭桶,没见识的东西。”
周则景毫无留情地骂了自己的一帮同事。
淑妃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希冀,“阿景,你知道那是什么病吗?你是不是可以救瑞儿骂?!”
周则景不觉得那是什么怪病,古代对疫病的认知实在是有限,她并不敢保证自己能识别出到底是什么疾病,但是她面对着淑妃的脸,她根本说不出。
是什么病?
是一个小孩儿患的疾病。
这个社会没有血液检查的技术,她没有办法通过化验来确认病症,唯一能提供给他判断的,只有临床症状。
“娘娘,您再想想,殿下这五天内,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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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淑妃对于裴瑞露的熟悉程度与关照程度,明显是比梓心要更多。
周则景看到,淑妃几乎是想也不想,直接脱口而出,“足和目!瑞儿的指尖,从前日起便肿了,还有眸子,也全赤红般的。”
淑妃这话一出,昭华宫内的人俱是一惊。她们虽然没有见过裴瑞露的现在的模样,光听描述,脖子肿大,全身通红,双眼通红的男婴,但听就有些骇人。
她暗暗看向周则景,周则景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吃惊,她只是低着头。
周则景此时思绪乱成了一团,她回顾着她所有的知识,结合裴瑞露的症状,周则景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测。
周则景之前在临床的时候就见过,这种病发病率不是很高,也没有很好的诊断方法,具体只能根据临床症状的进行判断。这种病至少在周则景穿过来之前,对于这个病的认知仍然处于一个发病原因不知,发病机理不知的病症,这种病症一般常见于五岁以下的儿童,这种病症发作的时候,一般很容易被误诊成单纯的发热,或者是淋巴肿大等病症治疗。
莫非是川崎病?
“什么病?”皓月在一旁问道。
周则景这才发现,自己一不留神,竟然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阿景你怎么,怎么脸色这么白?”
她看见周则景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起来,脸色看起来非常不好。
周则景的手在颤抖,若真的是川崎病,那是真的不妙了。
川崎病本身并不是什么很可怕的病症,但是问题在于,这个病如果治理不及时,她会有非常严重的并发症,尤其是在心脏的并发症,比如心脏的冠状动脉的扩张,一类的非常危险的病症。
周则景铁青着脸,淑妃便慌了神,她挣扎着想要从床上爬起,“阿景……怎么样……瑞儿怎么样……”
她一动,身旁的宫人们便纷纷想将她按住。
可是她现在,眼眸中只能容得下周则景一个人。
她毕竟是一宫的娘娘,身旁的宫人又怕伤到了她,根本都没有使力。
淑妃用力一推,竟将她身旁拉着她的宫人推开,她“扑通”一下跌下了床榻。
她想站起来,她想爬到周则景的身旁,问问她,求她救一救她的瑞儿。
可是她强撑着自己站起来,可是刚刚醒来的她,根本手臂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的手肘贴在冰冷的地上,她的手上的冻疮仍然发作,疼得她抽搐,她拼尽全力推开身边想要扶住她的宫人。
她看到周则景的面色,心下已生绝望,她要去求周则景,让她磕头也行,一命换一命也罢,她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给周则景,只要她能愿意救瑞儿。
这时,她感觉她的手臂好像没那么疼了,她猛然抬起头,此时,她的视线早已经模糊了。
朦胧间,她看到周则景托着她的胳膊,温柔地将她扶起。
她听到周则景的声音,这是她平生听到的,最让她难以忘怀的声音。
她听到周则景说:“娘娘,我能救,他们不能,我周则景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