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再聚首,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欢快。
凛冽刺骨的寒风拔地而起,方才段杭的那句话令周蕴文心头警铃大作,借着视角错位,他一把搂过段杭将她拉远几步,确保楼上的杳月既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无法看清神情。
而杳月站在楼上,将他们二人亲密的举动尽收眼底,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不了解段杭,可她表现得直白明显,任谁都能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对她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但这不是最让她难过的。杳月了解邹应,一眼就可以看他同那女人之间的熟悉亲昵,以及罕见的一闪而过的局促。
她们之间藏着一段很深的过往,这个女人的记忆里有一个从未对她敞开过的邹应。
无尽的失落激发了一直试图掩盖的由失忆带来的恐慌,向她席卷而来淹没了口鼻。
杳月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这里并没有她的位置。
而楼下。
周蕴文已经恢复了寻常的心情,尽管此刻他胸腔内的心脏跳动过快,但脸上已经浮现出一张毫无破绽的惊喜面具来。
“段杭,好久不见。”
“你去哪了呢?邹应,这么多年你在哪儿呢?我......我们给你写了很多信,无论如何你也应该寄一封信回来,这样太不礼貌、太不是你的风格了!”
段杭激动得很,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任何异样,不敢相信般一直絮絮地说着,像是倾诉又像是求证。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周蕴文眼底多少也有了些复杂的思绪,“法岭的事你应该也知道,那件事之后,我......我妻子就生病了。为了她的精神状态,我们很快换了城市,所以抱歉,我并没有收到你们的信。”
“你少糊弄我,从前我就听说过,你有过一段包办婚姻,但在回国任职前就办了离婚手续。你是自由人。”见他仍称呼杳月为妻子,段杭当即什么都顾不上了,一股脑儿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如果那件事没发生的话,你说的没错。但现在,一切都因为那件事天翻地覆了。杳月她只有我了,而且我们当时......做出的并不是理智的决定。尤其是现在她还生着病失了忆,我想我没法为她做任何决定。更何况,在我心里,她始终是我的妻子。”
“邹应,你知道吗?我和她撞见过,之后我打听过她,她如今姓邹,家中只有一个哥哥。”段杭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里面饱含了无限希望,同时还有不敢置信,“我要是分析的没错,你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如今同她以兄妹相称”
“没关系,我的心我知道。只要在我心里她是,那无论如何我同她究竟如何,我的心都是满足的。”
显然,周蕴文并没有被她的话惹恼或是激怒,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话里究竟几分真几分假,而他究竟是不是在自我洗脑。罢了只是喃喃道,“我的心已经满足了。”
“所以你就这样把自己耗在她身上?”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滑天下之大稽!段杭语气激动道,“邹应,你的时间也很宝贵啊。还有......还有你的事业,她生病了的确很可怜,但你不必为之赎罪,更不应该把你宝贵的一切都浪费在她身上。”
“这不是浪费。”周蕴文反驳道,“一切都是我的决定,我心甘情愿。”
“你骗人,我不相信你是心甘情愿放弃了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当初梁校长已经决议拨款给你并且全权任命你来当新法学院的院长,可你却一去不回、不辞而别......你知不知道现在学术界叫你什么?他们叫你走狗,叫你叛徒......”
段杭说不下去了,这些话她听着宛如刀子割在自己身上,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拽住他,“走,叫上杳月,你对她这么好,她有责任帮你作证!我们一起去找梁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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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跟所有人解释,你当时是迫不得已,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梁校长那样惜才,他一定会理解你的,你回平大来,从前我们一起梦想要做却没来得及做的事都可以继续!”
“段杭!”
周蕴文的声音宛如一声惊雷,惊醒了段杭。她仓惶回过头来,对上周蕴文疲惫无奈的双眸。
他嘴角的笑意淡的像是天边被风吹散的云,他摇了摇头。
“你我都知道,炙热的太阳是不会从西边升起的。”
时间在悄然间已经公平地改变了所有人的模样。
......只有杜杳月,只有她幸运地躲在命运无法找到的暗处,享受着岁月和周蕴文的无私垂怜。
“都怪她。”
段杭咬牙切齿,“她把你给毁了。”
“不是的。”周蕴文在心里叹了口气,为了稳住她只好伸手拉住她的手,“除非我想,谁都改变不了我。阿杭,这些年里我只做了这一件事,我恳请你,看在旧日的情分上,不要对她说什么,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我们还是朋友的,对吗?”
段杭清楚地知道,这是一次情感绑架,可她却无力招架,罢了,只是点了点头。
周蕴文终于如释重负,他拍拍段杭的肩膀,终于真诚地笑了,“谢谢。”
段杭擦擦泪,换了话头,“那你回北平来,就算另谋高就也该来找我们。如今看起来,是你要和我们划清界限才对。”
周蕴文心里想着却是这几日桌案上放着的绝密文件,其中大半篇幅都是关于肖定倾的。他们是朋友,周蕴文并不希望真的会有同他短兵相接的一天,是而总是下意识远离,此刻被段杭说了只好道,“我也是刚回来,初来乍到一切都得重头摸索。本想一切收拾好了,请你们来我寓所坐坐。没想到这么巧,竟然就这样遇见了。”
段杭笑了,“或许这就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