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太冷，萧川不敢让弈宁久待，替她将各色腊梅都折下一束，便牵着她往回走。
弈宁一路笑，一路闹。
一时要萧川跟她并排走，两人以同样的节奏，同时抬脚换脚，还时不时埋怨：“殿下步子不可跨得这般大，要同我一样，这样才能得到两排整整齐齐的脚印。”
一时又要萧川走在前面，她在后面踏着萧川的脚印走，边走边开心地道：“殿下瞧，这般便只有一个人的脚印了。”
待走出梅园，萧川回望过去，只见长长的一条雪路上，前半段脚印一大一小，成双成对，后半段虽只有一个脚印前后交替，却是大脚印上叠着小脚印。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仅仅只是在雪地里走一走，竟也有这么多有趣的玩法。他含着笑，陪着她闹，只在眼睛不经意间扫过不远处的一株冬樱树时，眼风骤然凌厉了几分。
待回到启微堂，将手中腊梅交给丫鬟，又命人给弈宁打了热水净手，萧川道：“让人送碗热汤来，你先喝着。我去一趟前院，很快回来。”
弈宁正被豆蔻往手上涂着香膏，随口应了一声“好”。
启微堂院墙外的转角处，植着一排大叶女贞，原本长的青翠欲滴的枝叶，如今被雪覆了一半，半明半暗，颇有雅致。
此时，树后赫然站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楚月。
她一路躲躲藏藏地跟着萧川二人，直到亲眼看着他们进了启微堂的院门，这才从树后出来。此刻她那双盯着启微堂的眼睛，更像是淬了毒一般，阴狠冰冷。
突然，门内似是有人出来了，来不及细看，楚月猛然一个转身，又躲进了树后。脚步声渐近，也不知这人是出来做什么的，怎么竟像是往这角落里来了？
楚月在心里嘀咕着，低头去看自己的衣裙，确定并没有露出树干，正待要松一口气，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玄皮皂靴，她猛然抬头，一双森冷的眸子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殿、殿下？”乍然出现在眼前的萧川让她一下子慌了神。
“你一路跟过来，究竟想做什么？”萧川沉声问。
方才在梅园外他就已经发现了楚月，以为她不过是正好也出来逛，亦是因为不愿让弈宁多想，他并未当场揭穿，不想她竟然一路跟来了启微堂。
楚月心里的怨恨和不甘，在这一刻几乎到达了顶点。这些日子，她一直让芳菲阁的小丫鬟盯着启微堂，原本就是想看谢奕宁的笑话，可是好几日过去了，她想看见的场景却半点也没看到。
萧川不仅没有嫌弃谢奕宁，还兴致盎然地陪她逛园子，二人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在外头卿卿我我。
她不信以谢弈宁的美貌，敖敦那种好色之徒上了她的马车会什么都不做。究竟是萧川至今仍被蒙在鼓里，还是谢奕宁太过巧言令色？
定了定神，楚月抚了抚鬓边发丝，娇媚一笑，道：“妾身听闻王妃日前遭遇歹人，忧心如焚，一直想来探望，又不敢违逆殿下之言，只得在院外徘徊，方才见王妃玉体无恙，妾身方心中略安。”
萧川不欲与她多言，只淡淡道了句：“我不想追究你此话究竟是真是假，但王妃的事无需你操心，你且回去吧，不要再来了。”说完抬脚便走。
楚月好不容易见到萧川，见他居然什么也不问，这就要走了，一时情急，脱口而出：“听说那瓦剌人上了王妃的马车，待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王妃此番定然受惊不轻。”
话说得又急又快。
萧川闻言，倏然转身。他一双眸子冷冷盯着楚月，一步一步慢慢走近。
看见萧川又朝着自己走了回来，楚月的心因为极度的紧张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萧川会信她的话吗？
他一直走到楚月跟前，才堪堪停住脚，楚月却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她是渴望靠近萧川的，可眼前的萧川整个人都似染着戾气，带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她有些怕。
“殿、殿下。。。。。。”她僵着嗓子唤了一声，立时便被萧川打断。
“你究竟想说什么？”萧川冷声问。
楚月突然就有些拿不准该不该继续说了，潜意识里她不信萧川这样的男人，会对这种事毫无芥蒂。毕竟那敖敦是什么人，人尽皆知，半盏茶的功夫虽不足以彻底毁了谢奕宁，却足够让一个女人因此染上污点。
在那狭小的空间内，敖敦究竟都对谢奕宁做了些什么，即便浑身是嘴，她谢奕宁又说的清么？是亲了抱了，亦或是做了更为过分的事，还不是任由他人猜想议论！
对此，萧川心里当真就半点不膈应？就算他们现在感情好，只要能在萧川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她总会有机会能将谢弈宁推进泥潭的。
“没、没什么，妾身只是担心王妃受了委屈，又不好与殿下言明，只能暗自伤心。需知此事并非王妃的过错，是那瓦剌人好色无耻，殿下可切莫因此而怪罪王妃才是。。。。。。”
“够了！”楚月真兀自说得情真意切，却被萧川厉然一声喝断。
他嘴角抽动，冷笑了一声，道：“楚月，本王虽是男子，可你莫忘了，本王可是在宫里长大的。内宫之中，女人之间勾心斗角、挑拨离间，本王从会睁眼开始，便看得多了。你的这点子龌龊心思居然也敢在本王面前卖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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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到最后，声音陡然寒厉。
楚月闻言，浑身的血液竟似突然被冻住了。是啊，她怎么忘了？萧川是皇子，后宫中争宠的手段，他什么没见过？一时间，竟找不到话为自己辩解。
萧川冷哼一声：“哼！本王最后再说一遍，本王与王妃的事，用不着你操心，管好你自己的嘴，若让本王知道再从你嘴里说出半句不该说的话，你的舌头就不必再长在自己嘴里了。你是知道本王的，凡事说得出，必做得到。”
最后一句话，一字一句，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言罢，萧川转身而去，楚月背靠着树干，浑身冷汗。
——
明日就是除夕了，萧川回到启微堂时，弈宁正在跟外院大灶上的婆子交代年夜饭的事，手中拿着的正是萧川清早看得头疼的那张单子。
“熊掌今日晚膳后便开始煨上吧，夜里务必派两个可靠的人看着火，灶上如今油多柴多，一个不慎可不是好玩的。这刺参鸡汤。。。。。。”
想了想，弈宁道：“还是换了吧！换成天麻鸡汤。将领多是西北长大的，我怕他们吃不惯刺参。不过刺参既是已经发好了，也别糟蹋了，全都拿食盒一份份装好，告诉前来的将领们，谁家爱吃，便带些回去。”
又道：“哦，对了，送些到启微堂来。豆蔻，你稍后去小厨房吩咐一声，将这刺参单独煨上几盅，明日顾夫人也来，她有孕，吃这个正合适。。。。。。”
一项一项不厌其烦地吩咐着，细致且有条理，全然不似萧川处置时的杂乱无章。
“殿下回来了？”弈宁正听着婆子说话，一抬眼看见门口的萧川，笑着向他歪了歪头，语带惊喜。
萧川上前，弈宁将手中单子递给婆子，道：“你去吧！后续有什么拿不准的再来问我就是。”
“殿下进来了怎的不叫我？”弈宁坐着未动，只仰着头问萧川。
萧川轻笑，道：“王妃真能干！我一早上都没弄明白的东西，王妃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实在叫我汗颜，不敢上前打扰。”
听到他出言戏谑，弈宁也不反驳，而是神情认真地道：“这次着实是我任性了，多谢殿下这几日帮我料理府中琐事，难为殿下了，我心里很是领情。”
看着她一张乖巧的小脸，萧川点点头，淡淡嗯了一声：“嗯，是挺为难的，不过，为夫许你任性。”说着，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弈宁“嘤咛”一声往后躲去，又看着他渐渐弯了眼睛，唇角漾起笑。
萧川亦笑。旁人说什么有什么打紧的？只要弈宁不往心里去，只要她好好地在他身边，这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