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琉璃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她现在的作息非常阴间,白天睡晚上醒,醒不了多久又继续睡,完全是现实版睡美人,只等着什么时候彻底长睡不醒。
白琉璃用双手支起身体,想要靠着床头坐起来。
睡得时间太久,并不会觉得舒服,反而浑身发软,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
一双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把她像抱小孩一样从床上拎起来,让她靠在床头,又帮她掖好被子。
白琉璃定睛一看,十三岁的小哥站在她的床边,脸色略带苍白,眼睛黑沉沉的。
他察觉到白琉璃在看他,于是轻轻对白琉璃笑了一下。
他很少会笑,实际上,绝大多数时候,他连表情都很少有,这个难得的笑很温柔,很好看。
却没有一点欢乐的意思。
他连笑都在难过。
白琉璃的手从被子下面伸出来,轻轻去握他的手,牵着他坐在床边。
小哥顺从地坐下,仍旧抓着她的手不放。
这只牵着他的手仍然白皙柔润,如同春天的花蕾,但却带着一丝凉意。
明明整个人都裹在厚厚的被子里,但白琉璃的手还是冷的吓人。
小哥伸出两只手,牢牢地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里,似乎想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小官……”
白琉璃轻轻的喊他,伸出另一只手,去抚摸他的脸。
从额头,到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和下颌,动作很轻,小哥只觉得好像有一袭柔滑寒凉的丝绸沿着他的脸颊落下来。
“你长大了呀……”白琉璃笑起来,她笑的时候脸颊上泛起一种病态的嫣红,像是尚留残红的落花。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只有七岁,和我一样高……”
“结果现在快六年过去,你反倒比我矮了,真让我觉得失落……”
“我好像,没有照顾好你。”
小哥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他摇了摇头,像一只笨拙的小兽,往白琉璃的方向靠过去。
他的脸颊贴在白琉璃的脖颈上,大动脉跳动时缓慢而轻微的震颤感传来,他的心跳好像也变成了同样的频率。
一下、两下、三下……
像那个发烧的夜晚,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孤单的数自己的心跳。
如果没有遇见她,他的世界就会一直空空如也,一无所有。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数着自己的心跳,熬过所有难挨的时光。
是她让时间有了意义,让生命有了温度。
小哥紧贴着白琉璃,像幼崽紧贴着母亲,
“遇见你,我很高兴。”
“很高兴很高兴。”
他笨拙的表述着,想要将自己心中的感激、喜爱、不舍、喜悦和难过都告诉她,但最后,他也只是重复道,
“非常高兴,是这么多年,最高兴的事。”
很多时候,语言是没办法完全表述人的心情的,因为情感太过沉重,语言太过单薄。
但好在,白琉璃的确能够明白他的此时的心情,她环抱住这个孩子,这个少年,像是在拥抱着一个孤独的灵魂。
“遇见你,也是让我高兴的事。”她轻声说道,“非常、非常高兴。”
本来就不存在的误会解开后,小哥几乎完全放弃了自己的卷王生涯,像贴身挂件一样陪在白琉璃的身边,连晚上睡觉也不肯走,宁可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以一种绝对不健康的姿态入睡。
当晚,白琉璃就选择认输,在自己的房间里又加了一张床。
“他是真的害怕我会死掉啊。”白琉璃在心里对系统无奈说道。
“生怕我会死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样下去,估计连上厕所他都要陪着我了。”
系统对此没什么看法,但祂还是提醒白琉璃,【宿主,你最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就必须离开了,绝对不能拖延。】
“半个月吗?”白琉璃怔愣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我真的有点不舍了……”
随着白琉璃身体的每况日下,小张们也全面收缩,几乎不进行任何活动,就老老实实呆在这座四合院里,陪伴在白琉璃身边。
但她清醒的时间仍然越来越短,有时候甚至会昏睡一整天。
整个院子里的气息都死气沉沉,尽管春天已经快要来了,但这里好像仍旧被留在了寒冬中。
一次白琉璃清醒过来的时候,张离怀领了一个洋人来这里,他向白琉璃介绍道,
“大人,我带了一个照相师过来,洋人的相机能够把人拍的很清晰,您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拍一张合照。”
白琉璃有点惊讶,她笑起来,“好呀。”
小张们都已经在大堂准备好了,他们穿着各式的衣服,有长衫、有西服,发型也各有不同,但都相当帅气。
白琉璃是被张离怀抱出来的,她已经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这具身体基本是一个空壳,勉强用来安放灵魂,除了能看到能摸到,其他一切的功能全部丧失了。
她连呼吸都轻微的吓人,再过一两天,她可能连说话的做不到了。
白琉璃穿着一身雪白的旗袍,她的肤色太过苍白,穿其他颜色都不再合适了。
怀中抱着一束五颜六色的鲜花,是张时雨送的,也不知道在这样的早春时节,他在哪里找来了这么多五颜六色的花。
白琉璃坐在一群小张们中间,在一大群站着的人中,只有她是坐着的,在一大群身穿黑衣的人中,只有她一身白衣,手捧鲜花。
洋人照相师站在不远处,按下快门,闪光灯很刺眼。
光芒过去,每个人都是笑着的。
有人笑中含泪,有人泪中带笑。
白琉璃轻轻抬起手,牵住就站在她身边的小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然后,白琉璃对照相师说道,“麻烦您再给我和我弟弟单独拍一张,就拍我们两个。”
照相师调整了一下相机,又是一道白光。
白琉璃和白小官坐在一起,靠得很近很近,两个人的手紧紧相握。
好像永远不会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