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烛看着神伤的阿枕,问道:“你为何会被关起来?”
“我是要去嫁人的。”阿枕解释道:“家主与牧家有约定,牧家护佑杜家,但得联姻,大小姐不想联姻,阿姐说联姻就是被送过去作炉鼎的,所以便推到了我的身上,阿姐替我不成,才做下错事。”
观烛闻言,轻笑一声,“有意思,送个家奴过去,不怕被发现?”
“不是的。”阿枕连连摇头,“不是的,我们是家主的孩子。”
观烛愣怔,想起那家年轻姑娘的珠圆玉润,再看看眼前的骨瘦如柴,观烛怎么也不会把这两人的身份联系在一块。
“我生来不祥,刚出生时,母亲就离开了,家主将我扔到别院自生自灭,最后是姐姐我才活了下来。”阿枕细声细气的解释着,将头埋得更低了,竟还生出几分愧疚来,仿佛一切的错都是因为自己的生来不祥。
观烛嗤笑一声,道:“抬起头来。”她挑眉看阿枕:“记住,你没错,也不欠谁的,至少不欠杜家那些人,没有人生来是不祥的,祥不祥的也不由他们说了算。”
阿枕眼中泛着泪花,愣愣的望着观烛,眼中似有不解,好一会儿,才重重地点头。
观烛拭去她脸上的泪,拍了拍她的肩,“好生休息吧,明日一早回东集。”
东集,阿枕总算想起来“桑姑娘“是在哪处听过了,原来眼前之人就是东集的桑姑娘。
听自家阿姐提起过,说是只要能给上东集主人感兴趣的东西,东集主人便会成其所愿,但问题是没有人知道东集之主到底对何物感兴趣,所以全凭运气。
不过,那都已经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东集之主已经几百年未现世了。
观烛迎上阿枕目光,微微偏头,“还不睡。”
阿枕眨眨眼,赶忙听话地上了床,睡下,很快便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观烛瞧了阿枕一眼,起身往窗边去,又顾及阿枕没有修为,施了个法护住,才推开窗。
外头的雪停了,街上往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观烛倚在窗前垂眸看了会儿,便准备去街上逛逛,弄些吃的也行。
阿枕睡得正熟,观烛轻手轻脚的出去,她保证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不知阿枕为何还是醒了。
醒了正好,观烛道:“我出去一趟,你在这儿好好呆着,不许乱跑。”
阿枕红着眼眶,却还是很乖顺的点了点头。
街上很热闹,观烛随便在个小摊贩上买的吃的,都要比客栈的东西好吃,让她更加后悔先前的草率了。
暮色四合,灯火四起,观烛悠哉游哉的回回客栈去。
街上不知哪里窜出来个小少年,径直撞到了观烛身上,撞得观烛一个踉跄,小少年则是摔倒在地。
“你……”观烛刚要发火,整个人却呆住了。
“小狐狸。“她低低出声,她认出了他,那同她在云即山万载的小狐狸。
万年前,她奉命抓捕凶兽九婴不慎受了重伤,幸得小狐狸相救,小狐狸有灵,将她整个人卷进它的皮毛之中,才不至于她伤重之下,暴露在茫茫大雪之下,伤势加重。
她养好伤之后,再至凡界答谢,那处却突遭横祸,只剩荒芜,小狐狸也不见了踪迹。再遇见时,小狐狸招人抓捕,深受重伤,奄奄一息。
观烛将小狐狸救了下来,并将其带回了云即山,悉心照料,终得生机,之后便也一直带在了身边。
两百年多年前,她刚出关,很显然她有没能突破瓶颈,她心中烦闷,忽然察觉到不对,小狐狸好像被什么卷了进去。
当年她救他时,喂给过她自己的血,却因此结下连结,神识相通,按理说两人的一举一动互相都知晓,但是小狐狸并不知情,她也没告诉小狐狸。她也觉得烦,平日里小狐狸就在自己耳边一天到晚说个不停,实在是不想神识相通,没个清净,所幸阻断,只有两人遇到危险时才会有所感应。
观烛追寻小狐狸踪迹,才发现它被带到了凡间,转身便去了仙台,从仙台往下看,可见整个下界。而此时的小狐狸,投身到一个凡人身上,已经转生为了一个凡人。
她本欲下去寻的,却又实在是懒得下界去,她现在修行还未参破呢。
算来也是它的命数,小狐狸若在九天化形,生来便是仙灵,省去了不少历练的苦。可能它本不生在九天吧,要想修成仙身,该经历的还是都得经历一边。不过,它在九天万年,就算是修行,修行之路也比他人好上不止一星半点,倒不如顺势而为。
所以观烛最终也没下界去找,闭关修炼去了。
小少年从地上爬起来,他身形瘦削,衣裳褴褛,一身脏污,手臂被擦伤,冒着血珠。
他在地上找着适才被撞掉的馒头,伸手拿时,却被人抢先一步。
观烛捡起馒头蹲下身来,对上小少年的熟悉的眉眼,观烛的笑容停滞在了脸上。
她不动声色捏了个诀,看过小少年前世今生,他果然就是裴青衍,怪不得前世初见他时,那般熟悉的感觉。
小少年抬眼对上观烛,先是呆楞了一会儿,继而警惕的盯着眼前之人,目光时不时落在观烛手中的馒头之上。
孩童的模样,观烛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笑出了声,问道:“你想要馒头对不对?”
小少年紧咬着下唇,没说话,藏进眼底的锐利,像是黑暗中蛰伏的野兽。
馒头冷硬,哪是人能吃的东西。观烛正寻思给他弄一些好的吃食过来,小少年扑了过来,从她手上夺了馒头,就跑开了。
观烛毫无防备,而小少年是鼓足了劲撞了过来。观烛被撞到在地,她恼了,骂道:“混蛋。”
她愤愤站起身来,拍去身上落雪,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她跟着小少年来到一处破旧的房子,堪堪能遮风挡雨。
小少年寻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将自己掩藏在黑暗之中。他拿出馒头正准备要吃上一口时,又瞧见另一个角落坐着的蓝白衣袍的青年,青年待在这儿好些天了,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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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进。
小少年知道饿的滋味,犹豫了一下,又将那半个馒头再分出半个,向青年走去,将半个馒头递到青年面前。
青年生得俊俏,此刻正在打坐,察觉到动静,睁开眼,看见递来的馒头,他有些诧异,而后马上反应过来,眼前的小少年应该是把他当作同他一样的乞丐了,可他不是,他只是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才在这儿驻足的。
青年笑着摆了摆手,“不必了,你吃吧。”
小少年以为青年不好意思接受,拿出身上藏起的半个馒头给青年看,另外抓住馒头的手又往前伸了伸。
青年哭笑不得,正要继续解释,门外就来了动静,一群小乞丐踏着风雪回到了破屋。
小少年手疾眼快,刚有动静便将馒头收了起来,躲在一旁的角落,将自己整个人隐藏在黑暗之中。
被围在中间的小乞丐应该是他们的头儿,看着身形就要比其他人壮硕。他们脸上挂着愁容,垂头丧气,手里的碗也是空空,看来今天并没有要到饭。
小少年极力掩藏自己,却还是被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小乞丐的头儿冲着其中一个小乞丐抬了抬下巴。那个小乞丐很快站起身来,把小少年揪了出来。
“有没有吃的?”头儿问道。
小少年头压得极低,摇了摇头。
头儿一步上前,将他拎了起来,丢了出来。
头儿将小少年按在地上,扒扯他小少年本就破烂的衣裳,被他护在怀中的馒头最终也是没藏住,掉了出来。
“还说没有。”头儿斜了他一眼,捡起地上的馒头。
小少年不服气,奋身去抢,他那般瘦弱如柴,转头就被头儿一把推倒在地。
观烛瞧着他落败的身影,心有不忍,却没有出手,谁让他把自己推倒的,就该受些罪。
其他的小乞丐眼巴巴的看着头儿手里的馒头,头儿重新坐了回去,分出半个馒头,居高临下地说道:“给我教训他,谁下手最狠,这块馒头就是谁的。”
小乞丐们一听,争先恐后地冲上前,生怕落了先机。
观烛见状,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翻涌上心头,却先有一人出手,正是那青年,他从角落中出来,赶走了小乞丐们。观烛气不过,反手捏了个诀,小乞丐的头儿滚了下来,吃了满嘴的草。
青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小少年,嘴角乌青,身上又是旧伤添新伤。他眼中怜悯,走上前去,替他疗愈之后,又回到了角落待着。
小少年捡起地上那群小乞丐逃跑时,慌乱之中落下的馒头,擦干净。坐在地上好半晌,他才起身,掰下一半,朝着青年那边去。
路过门口时,小少年突然的转头,把观烛吓得慌忙往一旁的柱子后躲了起来,后知后觉才想起,她用了隐身法决,谁也看不见才对。
小少年将一小半的馒头递给青年,哑着声音道:“你救我,这个给你,只剩这一点了。”
本可以一人一半的,被夺了半个去,只能一人一小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