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音无话可说，她的确没有宰龙的想法。
奥德里奇被污染了一年多仍旧神智清醒，而裴音一直不认为她有随便剥夺生命的权力，完全的污染体另算。
但是，都被对方说穿了想法，当面挑衅，提供“刑讯”的思路了，如果她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乖乖上供……那也太怪了。
虽然她实在疲惫，对龙的话没有一点想法，而且也的确没有严刑逼供的经历……算了，试试吧，就当玩了。
裴音蹲下身，摸索着寻找奥德里奇的脸，准备先扇他一巴掌。不料指尖刚碰到实处，传来的触感竟十分怪异。
她大惊，无视那张嘴中吐出的讽刺，开始探索他整张脸。
刚刚她觉得怪异的地方是眼眶。奥德里奇右眼完好，左眼的眼球却不翼而飞，眼眶不正常地下陷。
裴音指腹轻轻抚过他的眼眶旁，思维却开始游离，她蓦然想起拍卖会上那颗巨大的金色眼珠，恍惚地问：“这只眼球怎么没的？”
奥德里奇从刚才被轻柔的力度抚摸时就诡异地沉默下来，他此刻语气古怪，带着些恼意：“我可不吃这套。”
……虽然暂时没反应过来是哪套，但你的语气听上去可和内容不太相符。
裴音沉思片刻，询问：“你真不愿意告诉我契约内容是吧？”
“我说过条件。”
“好吧。”她遗憾地叹气。
就在奥德里奇心中升起一点微弱的失望时，突然感受到手肘传来的刺痛。
裴音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开始拧，起初还有些不熟练，越扯越顺手，很快找到了能让骨头迅速脱臼的窍门。
她处理好肢体，用黑雾固定住，确保龙无法挪动任何一块皮肤，而后直接坐在他胸口上，开始旧调重弹，用手掐紧他的喉咙。
每当觉得奥德里奇要到极限了，她就松开手，十秒钟过后继续掐。
就这样重复了七次，她站起身缓慢后退，给他留下缓冲的时间，自己转身在冰湖上的洞里清洗沾上汗液的双手。
“达到你心目中‘严刑逼供’的强度没？”裴音疲惫地问。
好累，不想动脑子，要是他再不说就晾到明天吧，她又不急。
“……”奥德里奇古怪地说，“还远。”
裴音倒头就睡，留下红发青年艰难转动仅剩的眼球，不可置信：“你就这么睡了？”
他的身体仍旧被黑雾困在冰面，难以压制的火元素污染流窜在裂痕中，伴着刺耳的沸腾声，冰面被迅速融化。
*
时间已经超过艾伦预估的三倍，那片区域还是没有动静，他终于忍不住向她移动，感受到越来越重的火元素气息，深感不妙。
目的地水雾蒸腾。
那头龙被黑色的粒子锁在水面。而它体内，他刚凝进去的水元素力量已经消耗殆尽，估计是情绪波动太大导致的。
罪魁祸首正躺在黑雾上安眠，丝毫不受温度、声音的影响。
艾伦看着她疲惫的表情，心甘情愿地再一次把浓缩水元素粒子融到龙的身体中。
*
裴音的眼前一片漆黑。
这很正常，毕竟她很久以前就瞎了。
但她居然能看见自己的身体。以正常人的视野，在这片不存在光线的场景，一低头，就是自己的身躯。
明亮的、刺眼的光线在她眼前铺开，她感受到尖锐的疼痛，但并没有闭眼的想法。
光的中心是什么？
裴音生出了前进的念头，想看清那道模糊的纺锤形影子。
前脚落地的那一刻，她瞬间晕眩，再睁眼时，面前是明亮的蓝天，将她晃得直流泪。
“……啊？”她把黑雾当成简易遮光镜，这才感觉环境没那么刺眼。接过手帕擦擦眼泪，裴音迷茫地坐起身，环顾四周，冰湖、冰山、树木、蓝天……还有在空中一闪而过的红色巨龙。
她怎么突然能看见了？
一时间思绪太复杂，她选择把为什么复明这事放一放，先把不知道怎么离开的红龙抓回来。
一放出黑雾，耳边就传来熟悉的笛声。
含义似乎是……疑惑？
裴音皱紧眉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冰面，但音乐声又的确是从那传来的，她只觉得自己比乐师更迷茫，“艾伦，你——”人呢？
还没说完，就被威严的龙语打断：“你在追什么？”
……龙的声音在旁边，那天上的是？
旁边的音乐声又是怎么回事？
“奥德里奇？”她忍不住念出这个名字。
“是我。”红龙听到这个疑惑的语气才想起她不会龙语，于是只好用人族语言重复一遍：“你用能力在追什么？”
“……我不知道，可能是幻象吧。”裴音无视耳边的笛声，唤回黑雾，朝着奥德里奇的声音往前走了几步，不料一脚踏空，心惊肉跳的坠落感让她心跳速度立即加快，忍不住闭眼。
好在黑雾下一刻就接住了她，贴心地把她悬在水面上。
裴音坐在黑色粒子集合体上，感受到鞋底传来水的质感，慢慢睁眼。
面前是一片诡异的白色，像是某些固体的切面，裴音后退了几步，花纹的模样发生了些许改变，紧紧跟在她眼前。
这奇怪的景象没有带给她任何实感，裴音闭上眼，繁乱的猜测逐渐生长。
奥德里奇没有对她突然滑下来的行为发表看法，他语气古怪：“你在眼睛上弄这个做什么？”
听见从旁边毫无阻碍传来的声音，裴音更是疑惑，她摸索着寻找龙族青年，一抬手就碰到他胸口饱满的肌肉，它在被碰到的时候瞬间僵硬。
她的指腹滑过其上裂痕，掌心在胸肌上用力按压，质感非常实在，他的身体甚至在一瞬间有些颤抖。
她睁眼，面前仍旧一片苍白，像是冰的切面。其它什么都没有，没有龙族人形态的躯体。
心不在焉地无视奥德里奇发出的恼怒声响，她把龙提起来，自己也跟着上浮。
诡异的白色退去，露出冰层上的蓝天白云。
裴音神游片刻，突然在自己旁边的冰层上又开了一个洞，趴在地上把头往里伸，又拔出来，重复几次，确定眼前的东西是冰层内部。
她坐在洞口旁晃了晃腿，视野中两只赤裸的小腿隐没在冰里，然而她的确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这视力恢复得也太诡异了，居然不能显示实时景象吗？而且还把她的衣服弄没了。
裴音深觉荒谬，大脑终于空出来，愿意接受外界信息，第一个注意到的是笛声。
“艾伦，有什么事吗？”她想起什么，不等乐师吹奏，匆忙说：“有事之后再说吧，我找龙有事。”
艾伦拉住她的手臂，发出急促的拟声词，透着些许请求的意味，显得无助极了。
“……好吧，我其实也不急。”心软的裴音决定把龙的优先级推后，她堵上奥德里奇的发声器官，询问：“你想说什么？”
乐师托起她的手，在手心中放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护目镜？
裴音一低头就是自己的裸.体，不认为护目镜会对自己起作用，只是敷衍地试了试，果不其然。
“谢谢，但我用不了这个。”她把东西还给艾伦，突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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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你怎么知道我能看见了？”
就算她用黑雾做了个眼罩，她刚刚形迹那么可疑，自己都能想出几个不同的可能性，艾伦直接就猜中了？
……算了，别用脑，令人发笑。
“当我没说，你该走了。”她闭上眼，觉得自己更适应一片漆黑的世界，这种延迟场景太诡异了。
裴音把龙从半空降下来，去掉堵住发声器官的黑雾，毫不意外地听到了讽刺词句。
她全部忽略，随口说道：“还是不愿意把契约内容告诉我对吧？那我就继续拷问你了。”
艾伦竟然没走，一直焦急地晃着她的手臂，令人心烦。但裴音也懒得管他，想着找个人盯着指不定龙的羞耻心会被激发出来。
但也不一定，那个契约是塞耶尤妲、艾伦一起和龙签的，有契约另一方的注视，指不定龙更不愿意说了。
也许，艾伦是在阻止她获得这方面的信息？
……用这么柔软的方式？
等等，塞耶尤妲……说起来，她什么时候给自己送的戒指来着？
算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免得更不开心，她现在是在休假，要用玩乐的心态面对事情。
她向奥德里奇伸手，却被另一个人攥住手臂拦下，与此同时，面前传来扭曲的魔法音效。
“……你不会想帮我审他吧？”她随口猜测：“还是想封口？”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对面的龙族青年终于开口：“既然契约另一方都同意了，我也没必要继续隐瞒。”
……什么时候同意的？刚才吗？还是自己睡觉的时候他俩就在商量了？
算了，能知道就行。
裴音撕开艾伦的手，把注意力放在龙身上。
奥德里奇开始回忆：“我以一颗眼珠为代价，换取‘银月’对污染的定期压制。”
银月？好像有点微妙的熟悉感，她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但又想不起来，也许是在梦中出现过？
……这个世界没有月亮，这词是怎么出现的？她在魔域的这段时间从没听魔族把“冠冕”说成月亮。
“……就这些？”裴音不满：“有没有详细点的？你当时是什么状态，‘银月’为什么能及时找上你？”
“当时？”奥德里奇露出厌恶的表情，“当时差点失去意识，你旁边那家伙突然出现，在我身上施放高阶水元素魔法。”
“两个哑巴让我去冰原待着，免得在火元素环境下降低压制效力。”他不小心与艾伦对视一眼，两者都嫌弃地挪开视线，“之后的问题，你问他更合适，快把我放了。”
就在裴音思考还有什么别的问题，自己回顾思考推测不出答案，一定需要问红龙时，天空中忽然传来异响。
像是什么东西坠落的声音。
尖利的风声愈发接近，随着一道沉闷的声响，旁边的冰洞里溅起夸张的水花，那东西直接砸进了水里。
于是裴音的注意力又有了焦点，她跳下冰洞，在水面上摸索，最后碰到一个湿漉漉的东西。
尖喙、翅膀、羽毛……一只鸟？
裴音心不在焉地飘上冰面，这只鸟身体冰冷，一点心跳都没有，很明显已经死了。加上黑雾对它做出的“污染体”判断……
黑雾将它迅速消灭，一点多余的动静都没发出。
只是平常的工作罢了，裴音除了惯常的心口发堵以外并没有别的想法。
她让黑雾解开对奥德里奇的束缚，想要去水里洗手。
没想到下一刻，她的手臂就被紧紧桎梏住，而罪魁祸首不可置信地说：“你能毁灭污染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