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五子棋
    其实,皇宫是下了雪的。

    一片清白布满了地面,清冷的冰雾萦绕在宫殿外,恍惚间,犹如入仙人之境。此时,屋外冰天雪地,极近酷寒。

    周则景有时候总会想,自己在这个世界中,命运的转折点,是发生在隆冬的。天气也如现在这般酷寒,那日的雪吹得很盛,而再后来淑妃来求她那夜,风雪也同样吹得很盛。

    周则景在地牢中的时候,虽然身处很深的底下,但是寒风却会时时造访,拍打着门锁,仿佛一个黑暗中潜藏的野兽,下一刻便要冲破牢笼将周则景卷走。

    周则景在牢中的时候,常常不睡,靠着墙听一夜的晚风。

    她便觉得,是不是自己便和这深冬绑定了一般,自己所有的命运变化的时候,都是在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天气发生。

    她从不相信宿命,但是现在,她觉得,或许她应该偶然信一信。

    裴琼枝推开门的时候,铺面而来的是一股无比呛人的浓烟。那烟雾缭绕,充斥着整个本身便不是很大的屋子。他直接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下意识地,他想打开袖中的扇子,将口鼻挡,只是刚刚手抬起了一半,不知道为什么,便用放下了。

    他捏着手中紧紧攥着的物件,不住地摩挲着。最后,他还是关上了屋子的门,任由浓烟在屋内蔓延,强忍着走进迷烟中,

    好在这间屋子并不大,他只是迈出去几步,便看见了在浓雾中一个朦胧的身影。

    他知道是谁,但是一时间,竟然不敢上前。他也不知道今日的自己是怎么了,在来之前,他其实已经计划好了所有的可能,与一切可能的应对方案,他有一百种方式可以为自己辩解,他完全没有任何理由胆怯,但是一时间,他竟然还是有些迈不开腿。

    最后,还是迷雾中的那个身影先开了口。

    “是殿下来了吗?”

    那个声音很轻,很轻。

    既然被点了出来,裴琼枝也便没有再踟蹰下去的理由,他掀开了烟雾,走到那身影的身边。

    裴琼枝发现,那股浓烟是来自周则景的身边,她的身边正放着一个正煎得正沸的药壶。

    裴琼枝愣了一下。

    “阿景……”他轻声唤了她一声。

    周则景只是端坐在蒲团上,她没有与裴琼枝对视,只是轻声道:

    “有什么话,殿下不妨坐下再说吧。”

    裴琼枝这才看到,她的右手边,是个煮的正沸的药壶,而她端坐在一旁,面对摆着的,竟然是一个玲珑棋盘。

    棋盘放在屋子内的正中央,周则景坐在棋盘的一面,而她的对面,正放着一个小蒲团。

    “也好。”他轻轻弯起一个浅浅的笑意。

    裴琼枝拿不准周则景所想,只能先顺着她走,他掀开一角长裳,正坐在周则景的对面处。

    等她落座,裴琼枝这才将她的容颜看清。

    给裴琼枝的第一感觉便是,她瘦了。周则景瘦了不止一圈,衣服仿佛已经撑不住她了,周则景的面色非常的差,她的肤色透露处病态的白,眼下乌黑极为明显,嘴唇无色,不知道几夜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裴琼枝感受到心口处一处暗暗的疼痛,他尚还不清楚原因,只觉得心中堵闷难受得紧。

    但是等裴琼枝真正看到周则景的眸子的时候,却发现,那双眸子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和以前有些不同了。她现在已经很瘦了,原本颇为圆润的脸蛋,现在脸上的肉下了去,颧骨突出,明明是极为萎靡的模样,但是她的眸子却极其亮,但浓雾中,紧紧注视着裴琼枝,仿佛要将他看透一样。

    她已经瘦的有些脱相了,连坐都有些坐不稳,但是却还是精神抖擞的盯着自己。如果是别人来看,被这样的人诡异地盯着,一定会觉得惊悚,但是裴琼枝只觉得心似乎很闷了一些。

    他还是保持着礼貌性的笑了笑,用他那经常戴的那面具,他很温和的笑了一下。

    他的目光不自觉的看向周则景身边的药壶,此时正还不断喷涌着浓烟。

    “阿景,你若是想要熬药的话,不开门窗,会危及自己的性命的。”他的声音很轻,眉眼间是不假思索的关心。

    “我知道,”周则景想也不想地回答道,她的目光仍然没有离开裴琼枝,“如果我想说,我就是等着你,然后准备着和你一起闷死在这个屋子里,你觉得如何?”

    她的语速极快,仿佛下一秒她真得会实行一般。

    “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我可以告诉你,我愿意的。”

    裴琼枝的声音在浓烟之中响起。

    他也仿佛是也在说一个稀松平常的事情,然后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眸子很干净,这是周则景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对她的评价,那双眸子微微弯起,宛若春水泛滥,又清澈见底。她曾经真得无比信任过这双眸子的主人,也无比喜欢过那个人。如今,再被这样的眸子注视,周则景实在说不上自己是一个怎样的感受。

    她先是移开目光,她缓缓低下头,她掀开袍子,站起身猛然推开了旁边的一扇窗户。

    “没有的事,下人同殿下说笑罢了。”

    那浓烟反复是终于找到了出口一般,一股向那木窗冲去,屋内的烟似乎淡了一些,但是依然很浓。

    “不,如果你真得想让我死的话,你同我言,虽然我会有些遗憾吧,但是我会遵从的。”裴琼枝的语气很缓慢,声音却异常正重。

    裴琼枝的将手中捏着的玉佩从袖子中抬了出来,“你差人将这个东西送到我府上,并约我在太医院见面的时候,我便想好了,你若是想让我去死,若是想让杀我,或是想与我再无相见,我都可以接受。”

    周则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都可以接受?那你知道我找你所为何事?”

    裴琼枝的垂着头,很安静,“那夜……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有拦住皇兄,那夜让你……还有之后,你受到的不该承受的东西太多了,在那之前,我们明明刚刚才确认了彼此……如果你想恨我,那是应该的。”

    他的声音很轻,与他往常说话时并无区别。他好像一直如此,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模样。他越是这样的淡然,说着这样的话,便更加让人心弦一颤。如果是旁人来看,也令人会被这人的这样的模样动容。

    周则景没有说话,她在心中冷笑一声,装得好生厉害,如果是之前的自己,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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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便定然已经心软了吧。

    周则景垂下头,避开了裴琼枝的话题,她并不打算正面问他这个问题。

    “先不说这个。”她缓缓开口,“首先,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周则景深吸一口气,她抬起头转而看向裴琼枝,她暗暗地告诉自己,这是一场不能输的博弈,所以直到她赢了比赛,否则她是不会退场的。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她缓缓开口。

    裴琼枝似乎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有些迟疑,但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里是太医院,是他和周则景最为熟悉的地方,他们曾无数次在这里朝夕与共,见证过无数的日出日落,几乎有关彼此的所有回忆,他们都是在这里发生的。

    “这是哪?”

    “……太医院。”

    “还有呢?”

    “……是我们一起,一起著书的地方。”

    “哈……”周则景竟是笑了一声,“不对,我是问这个屋子,这里并非是我们一起常呆的那个小屋子,你没有觉察出来吗?”

    裴琼枝没有说话,他正因为觉察出来了,才没敢说。

    “这里,是我第一次见你的地方啊。”

    周则景的眉眼含笑。

    “我想一定会记得吧,毕竟你总是如此的聪慧,宫中谁人不知你过目不忘”

    裴琼枝本能地感受到危险,他讨厌一切不受控制的事情发生,无论是他现在愈发沉默的胸口,还是现在行为宛若“精神病”的周则景,这一切都是不受他控制的。他想要蹙眉,但是害怕被看出端倪,这样他精心伪装的面具便会被戳破,他只能继续演下去。

    而周则景仿佛还陷入了回忆,她自己先是咯咯乐了一会儿,“你还记得吗,我当时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这般,在这个地方,在同旁人对弈。当时你的身边围拥了许多的人,我挤在你身边,我根本就看不懂你们的棋法,我说是以因为你的神色看着比对面的人轻松所以赌你会赢……”她笑了起来。

    “不知道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从何处来的,但是我确实,是在那里,第一次了解你的,我听旁人说,你是神童,是宫人出名的神童……”

    她眉间一挑,“我约你来呢,你也看到了,只是为了一件事。”她的模样扫向棋盘。

    “对弈?”

    “正是。”

    周则景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我想你一定有很多想要问我的吧,我也是,你陪我下一局棋,边下边问,棋下完,我想问的也便问完了。”

    周则景向他眨了眨眼。

    他没有退路,裴琼枝只得点了点头。

    他攥起几个棋子放在手中,置于棋盘上。

    周则景有些惊讶,“你这是干什么?”

    “……猜先。”

    周则景像是听到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你忘了,我不会下这种棋的。”

    她拾起一个黑子,放在裴琼枝的手中。“我们玩个新的,是我们那里玩得,叫五子棋。”

    “可不要说自己不会。殿下你何等聪明,我不用教,你可以先和我下一局,一定也便会了,不过我是愿意相信,你本来就是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