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则景的神情已经逐渐冷静,她的眸子仍然泛着红,但是看着裴琼枝的眼神,却不再带着任何情感。
裴琼枝蹙着眉。
“我原本不想这么早得来拆穿你,你知道我为什么现在突然发难吗?”
“……”
裴琼枝沉默,没有说话。
“沈氏病重,你想你一定知道。我需要药,我需要你的系统为我提供消炎药,还有必要的医疗器械,帮助我救治她。”
裴琼枝听了这话,轻抬眼皮,“你是说,你为了她,才选择将一切都拆穿?”
裴琼枝摇了摇头,他似乎着感叹周则景的如此不懂事,他的声音出奇是冷,“阿景,他们说到底只是这个时代一个微不足道的砂砾罢了,无论你如何改变,他们的命运是早已注定好的,你作为比他们先进不知道多少的文明的人,理应站在更高的维度来看他们,何必让自己以身入局,干涉他们的命运。”
周则景轻笑一声,“但是她们对我所做的事,她们对我说过的话,同的情感,可都是真实的。是真实的她们,也是真实的我自己。单凭这一点,就算是她们的命运再难注定,这份真实,也值得我拼上一拼。”
周则景的眸色很淡,盯着裴琼枝的时候,带着一丝讽刺。
裴琼枝觉得刺眼,下意识地躲开了视线,他的情感让他没有办法,直视周则景的眸子。但只是一瞬,下一刻,理智占了上风,裴琼枝的眸子微眯,他需要周则景,来帮他做实验,他说什么也要要挽留住周则景,“你方才同我说了许多话,但现在却想让我帮你,其实大可不用如此麻烦,只要我答应我的请求,说好的,那些药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周则景笑了,“你到现在,还是觉得我是在请求你帮助我吗?”
裴琼枝的眸子闪动,“……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则景一字一顿,“是我现在,命令你,给我药。”
她抬起眸子,向着裴琼枝走进了一步,“你对那个系统有多在乎,根本不需要我提醒,对吧?”
她又再往前走了一步,“你总该承认,我帮了你的系统很多,它借用了我的眼睛,不知道学了多少东西……”
“这个系统,现在已经已经如此完备,如此爱这些代码的你,想比如此珍惜它的存在吧。”
周则景又往前进了一步,眼见着她离裴琼枝越来越近。裴琼枝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可是他的腿却死死地钉在原地,他眼见着周则景的脸离自己如此的近,近到只有半个巴掌的距离,近到他能看到她眼底未干的泪,近到他的呼吸忍不住急促起来。
周则景看着裴琼枝的脸,露出一个很是诡异的笑。
“我说过,任何的事情,想做都会留下痕迹的。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你将它植入我的脑子,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将它植入的,但是我知道,它在哪?不是吗?”
看到裴琼枝的眸子一凛,周则景的笑容绽放地更大的,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它用着我的眼睛用了许久,你未经我的允许,将它藏在我的眼睛后面,和我共生了这么久,现在,我这个主人不想让这个寄生虫住了,想将它碾死,有什么问题吗?”
裴琼枝的神色一僵,有些不敢相信,方才听到周则景说了什么话,“你疯了?!”
“我没有!如果只是失去一只眼睛,而换取我不再被监视,换取这个该死的系统永远毁灭了,那也值了!”
周则景眼神狠厉,她将袖子中的手抬起,袖子中藏着自己当时扎裴琼枝没有成功的那一根针管,她用着那针管向自己的右眼扎去!
裴琼枝的眸子陡然瞪大,他真正得慌了起来。
从最开始,周则景意识到那个系统存在的时候,她便猜测,那物件儿存在自己的眼睛处,它与周则景共享视觉,周则景看到的,它也能看到,这样,它才能根据周则景的经历颁布任务,根据周则景所做的行为给予惩罚。而从一开始,周则景便指出了这一点,而裴琼枝的话语中,对于周则景的话也没有否认。
所以,周则景更加确认,那东西是扎根在自己的眼睛中的。
那一瞬,她看到那跟针在自己的眼前,不断向着自己靠近。她并不觉得害怕,只是觉得这是一场解脱,她将自己的眼睛瞪得极大,她的手很快,在她的下意识地想要闭上,就在那跟长针离她的眸子无比接近的时候,那根尖细的针头陡然停住。
裴琼枝将周则景的手腕捏得极紧,周则景从不知道,他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她的手腕被桎梏在那的地方,手腕间的疼痛立即传了过来。
他显然有些怕了,裴琼枝的脸色比刚才白了许多,带着些许惊魂未定,他咬紧牙关,再次看向周则景。
这是一场威胁,周则景在威胁裴琼枝,在命令裴琼枝,她要以将他最心爱的代码毁掉作为代价,来同裴琼枝换取救沈氏的解药。
但她也不是没有想过,那跟针如果真得刺近自己的眼睛里,她一定会瞎。但是那个系统,也一定会被破坏。
用一生的黑暗来换取片刻的自由,换取不被那个东西监视着。
周则景觉得,这很值得。
周则景尝试想要挣脱开那被钳制的手臂,裴琼枝以为,她想再次刺向自己的眼睛,忙用力向前一拉,周则景差点向前倒了下去。
裴琼枝的眉眼间终于浮现出了些许的怒意,“你……”
但是对上周则景的丝毫不对让的神情的时候,他那股怒意仿佛是被抽了气的气球,陡然瘪了下去。
后知后觉的,裴琼枝感受到一阵淡淡的悲哀爬上来自己的脊背,他的声音沉了些,“你知道吗……你刺下去,从此你便真得看不见了。"
“何必对我假模假样的关心,你实际上在乎的是,我如果眼睛毁了,你的系统也会跟着毁吧。”周则景冰冷地开口。
“我……”裴琼枝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可是话到嘴边,却反应过来,自己要反驳什么的?周则景说的不是吗……他抬手拦住周则景,不是因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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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确实会损坏他的程序吗?
为什么,自己下意识地想要反驳,裴琼枝的胸口依然沉闷,但是他一时间想不明白原因。
“想让我不毁了它,好,你将药给我。”周则景顿了一下,“不然,我真得不介意失去我的眼睛,右眼不够,那我也会将左眼也戳瞎。”
此时,寒风阵阵,将这屋子内的两个人都吹得个透心凉,周则景的发丝随着寒风随意的飞扬,周则景的眸子已经不含任何情绪,她只是平静地站在风中。
她是在拿命与裴琼枝来博弈,而她的筹码其实从最开始只有她自己。
裴琼枝注视着她,她知道,只要自己拒绝的话说出口,周则景真的会将自己的眼睛抛弃,她有这个魄力。或者说……如果不是沈氏的事,她需要自己的药,她甚至都不会有一丝犹豫。
自由的代价如此大,可是在她的眼里,自由确实她真正不惜一切追求的。
这场博弈,终究还是你赢了,裴琼枝在心中轻声道。
不是周则景“恳求”裴琼枝,是周则景“命令”裴琼枝。
*
昭华宫内。
一股热气在屋子内弥漫着,整座宫殿很是暖和。所有宫人都知道,新帝即位后的第一个冬季,是整个昭华宫过得最慌乱的一个冬季。
在长廊中,众人忙碌着,一会儿一对宫人抬着热水进了门,一会儿,便又一群人端着热药进了屋子。
皓月穿着冬衣,站在不远处长廊的拐角处,原本那张岁月从不留痕的脸,现在,她的眼角也长了些许纹路。她的目光始终紧盯着那群人来人往的地方,不曾有片刻的偏离。
一会儿,不不远处的长廊出现一个身形娉婷,相貌可爱的女子,她的身上裹得严实,脸却很难避免地被冻红了,她的手中还提着一个木盒子,神情有些失望向着皓月走来。
那少女真是云娇。
“皓月姐姐,天儿愈发的冷了,我不是说了,让您在屋子里歇息会儿,娘娘的情况刚有些好转,如果昭华宫的人……您不能就倒下。”
皓月摇了摇头,她的脸上露出了疲惫,“我哪里放心的下,娘娘虽然刚退了热不久,但是若是迟迟不醒,也依然处在危险之中。”
“那您在这里站着……除了耗着自己的身子,有能有什么用?如今娘娘退了热,说明阿景带回来的药已经见了效,之后,只要根据阿景的话接着做,我想象娘娘会醒来的。”
“阿景……”皓月的神色似乎更差了一点,她的目光瞥到那云娇手中的食盒,“阿景今日……如何?”
云娇低着头,神情止不住的难过,“与昨天一样,从那日她拿了药回来后,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着娘娘用了药,守在娘娘守了三日,谁也不见,别人问她的药怎么来的,她也不回,只是守着娘娘,第三日,娘娘退了热,可是她却病倒了。”
云娇叹了口气,“这已经是第三日了,她仍然昏迷着,也发了高热,偶然哭着说着梦话,谁也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