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他已经没有家了啊
    靖王府

    陆闻笙开门见山,“是你派的刺客?”

    萧恂的侧妃朱氏正在歌舞,他酒性正酣却被人打扰,倒也不恼,只举杯望过去,轻笑道:

    “舅舅在说什么,本王怎么听不明白?”

    陆闻笙那双明锐的眼睛望来,凛冽如霜,“你后日便要就藩,作何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我不是早已告知你,裴俭我自有打算。你此番动作,岂不是又留口舌?”

    “打算?”

    萧恂嗬嗬大笑起来,“舅舅才真是一手好算盘啊。指望我是个傻的,受你愚弄,乖乖引颈就戮,等着被裴俭那只狗生生咬下去,叫父皇对我失望透顶,再赶我去封地?”

    “本王的好舅舅啊,难怪你总跟我说等一等,别急,在府里安心候着。”

    萧恂那双冷鸷的眉眼死死盯着陆闻笙:

    “你一早便没想有要助我成事的打算,一味拖延,任凭裴俭拿捏,可怜我与母后只当血脉亲情,总是可信的,白白受你蒙蔽。”

    “如今我被父皇赶出京城,你再拿出裴俭构陷我的‘证据’,将其拿下。陆闻笙,你真是好生计较啊。”

    “碍事的外甥被赶去封地,情敌又被扳倒,再没有威胁你的事了,接下来你是不是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萧恂再斟一杯酒饮尽,随即将酒盏砸到地上,脸上满是阴郁快意:

    “可惜啊舅舅,我不是三岁稚子,做不到被你摆布而不知。你总是跟我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赢了,你水涨船高,我输了,整个辅国公府照样给我陪葬!”

    萧恂先前发狠发疯时,陆闻笙只安静听着,直到他说要整个陆府跟着陪葬,他才倏忽变了脸色,压低声响,不怒自威:

    “你要造反?”

    他办事一向缜密,此时更添几分小心,思索片刻,“皇城有禁军守卫,即便你有方赞援驰,然一旦有变,禁军负责城门戍守,抵御外敌入侵,方赞的兵马,根本攻不进皇城。”

    从见到萧恂那一刻起,陆闻笙便意识到不对。对于一个心高气傲的皇子来说,封地就藩不啻于毁天灭地的打击,然而萧恂半点颓唐没有,反倒有些志得意满的态势。

    那只能说明他又寻到了依仗。

    而目下能叫他这般重振旗鼓的,只有陕东道大行台行台尚书,方赞。

    方赞有军权。

    但还是不对,方赞不会傻到为一个被贬出京城的皇子造反,这不是儿戏。

    事出必然有因。

    可是,这里面还缺了最重要的一环——陛下!

    萧恂“啪啪”鼓了两下掌,“不愧是辅国公,的确心思缜密。”

    他半眯着眸子,晃出一抹狠戾的光,“舅舅要打算如何投诚?”

    “先前你算计本王的事,本王都可既往不咎,只要助本王成事,陆氏便可获无上荣光。”

    陆闻笙抿起唇,沉默了片刻,继而不动声色道,“你要如何做?太子殿下呢?”

    “萧恒?”

    萧恂轻蔑一笑,“他要去泰山祭祀天地,那便留在那里,永远都别回京城了。”

    ……

    裴俭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不再是他们温馨的小宅子,而是后来那座空的叫人害怕的大院子,他每日都有忙不完的公事,时常几日都不归家。

    有一回在书房,他无意中翻找书册时,一张薄薄的纸笺,轻飘飘的落在青砖上。

    浅色画着花鸟纹样的花笺,只是时日久了,有些泛黄。念兮喜欢这些精巧的物什,有时候还会熏香,他将纸笺从地上捡起来,念兮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裴俭,你怎么还不回来?”

    “裴时章!裴时章!裴时章!”

    “夫君,我已经好些天没有见你了。”

    “裴时章,我以后再也不要理睬你了!”

    满满一张纸笺,都是她那时想念他的心情。

    裴俭啊,你怎么还不回家呢?

    因为,因为已经没有家了啊。

    倏忽间,他不再是旁观者,他变成了那个握着妻子纸笺的裴俭。

    念兮,我回来了。

    你还在等我回家吗?

    你还肯等我回家吗?

    裴俭蹲在宽阔的书案旁,泣不成声,他好想再一次,再一次说一句,“念兮,我回来了。”

    她能听到吗?

    那个困在四四方方大宅院里的念兮,那个在无尽等待中的念兮,她能听到吗?

    她还能不能等到她的夫君归家?

    ……

    裴俭醒来时,距离遇刺那日已经过了两夜,他尚且虚弱,但总归性命无碍。

    秦朗正坐在一旁与温青珩斗嘴。

    秦朗腿上的伤很严重,太医说伤到筋骨,以后不能跑跳,只能慢行。

    秦母为此哭天抢地,秦朗倒是很看得开,“我是文人,又不是武将,父亲总说我不够稳重,如今再不会跳脱了,多好。”

    他生性乐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为裴俭受伤,倒也觉得挺骄傲。

    在国子监时,裴俭太耀眼,日常又总是冷冷清清,平日里除了与顾辞在一处,对他们这些人,总是冷待。要不是他运气好跟裴俭在一个院子,估计现在也只是泛泛之交。

    如今可不一样,他秦朗是裴时章的救命恩人!

    死后那也是被裴家的后人祭奠的存在!

    温青珩为此嫌弃他脸皮厚,又嫌他话多,“怎么偏偏就伤了腿,没伤到嘴呢?”

    秦朗嘿嘿一乐,“你傻啊,腿能用剑伤,嘴伤那能用剑吗?”

    温青珩勤勉好学,问道,“那用什么?”

    秦朗:“当然是用嘴喽~”

    温青珩:……

    “你平日跟时章也这么说话吗?”

    “那不成,他不爱听这些。”

    温青珩:“……我就不该来看你。”

    两人正斗嘴,温青珩一扭头瞥见裴俭醒了,忙两步跑过去,”时章,你终于醒了!我与秦朗都好生担心你。你不知道,昨日夜里你起烧了,烧得好厉害。”

    他说着用手覆上裴俭的额头,放心地点点头,“如今终于好些了。”

    裴俭一双点漆的眸子聚拢,望着温青珩,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

    “念兮,她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