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六日这天,姜云逸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仔细翻阅各水事官员呈上的方案。
姜云逸用了整整三天时间,仔细审阅官员们报上来的东西,竟然一个比一个用心,林林总总提出了诸多颇有见地的水事方案,令他涨了不少见识。
先前被他点过名的那个叫罗德水的小官提出了清理黄河沿岸河湖滩田的方案。自河内郡至东郡人口稠密,此段河道占用河道形成的滩田最多,若能稍作清理疏通,当能缓解水患。只要确保水势安稳过了濮阳,危害便要小得多。
还有一个叫马景明的中级官员提出重新疏通运河故道的方案。武烈复周后,曾将各处运河集中疏通连接,形成了南粮北运的大动脉。可惜八十年前黄河决口后,洪水冲进运河故道,形成淤塞,加之朝廷未能及时疏通,以致运河多处阻断,再无法畅通。如今的江东粮草经运河至淮北后,便只能转陆运抵洛,靡费颇多。
运河肯定是要疏通的,但短时间内想都不要想。
一切留待北伐后再说,眼下只能缝缝补补,确保平稳度过这段非常时期。
五月二十日,御书房。
姬无殇看着姜云逸请求在司农寺设立都水监、集中管理天下水事并清理黄河中下游河道滩田的奏疏,沉吟良久,吩咐道“监丞秩俸八百石,其余官员酌减一等,清理滩田事项照准。”
赵博文赶紧领命去拟诏不提。
日上三竿,几个小太监爬着梯子小心翼翼地将一幅丈许长宽锦绣画卷挂起,一幅栩栩如生的繁华盛景呈现在皇帝面前。
姬无殇望着锦绣画卷怔怔了好半晌,才快步走到画卷前,用手指仔细数着画卷中央那座写着“帝国图书馆”的宏伟建筑的层数,竟是足足有九层。
帝国图书馆正对着的,正是广阔的科举考场,考场大门口立着一块牌坊,两条龙须锦鲤簇拥着“龙门”二字。
一条足能容纳六驾马车并行的宽阔官道从帝国图书馆和科举考场门前穿过,道路两旁是三四层高的客栈、酒楼、茶馆、书肆,整齐划一地排列在道路两旁。
沿着官道一路向南,路上马车、行人络绎不绝,直抵城南洛水码头。码头也大变样,岸边铺着巨大的大青石,客船、货船熙熙攘攘地争渡。
“这帝国博物院是要作甚?”
帝国图书馆向北一段距离,是一栋五层高的建筑,正门悬着一块匾额,上书帝国博物院。
画师赶紧解释道“回陛下,明相说,这帝国博物院要广纳天下能工巧匠,专门钻研开发利国利民的器物之道,以促进天下繁荣,让更多人过上好日子。”
姬无殇的手指稍稍划过锦绣画卷,指着另一处建筑问道“这太学又是要作甚?”
“回陛下,明相说这太学以后是朝廷最高学府,吸收天赋异禀的士子进行深造,然后科举入朝做官。不仅如此,各郡要建立中学,各县要建立少学,让更多人读书。”
姬无殇微微颔首,手指继续向北,指着近山的一大片亮晶晶的东西,像是农田,又似建筑。
画师立刻小心地解释道“陛下,明相说这是大棚,等他造出玻璃来,冬日也能种菜蔬。”
“玻璃?”
听到皇帝还是疑惑,画师小心地解释道“陛下,明相说是一种水晶一样透明的东西,但比水晶要廉价,用沙子就能烧制。既能保住温度,又能吸收阳光,只要在这大棚中,冬日菜蔬也能生长。”
姬无殇微微颔首,又指着帝国图书馆道“这帝国图书馆,若是木塔,盖九层朕还信,如此大的楼宇,如何能起得九层之高?”
画师赶紧解释道“回陛下,明相说等他造出一种叫水泥的建材,再配合铁棍,便能平地起高楼了。”
姬无殇指着图上细细的问问,画师回忆着明相的话细细地答,竟是一个上午便过去了。
“陛下,该用膳了。”
大长秋赵博文小心翼翼地提醒了一句,姬无殇负手驻足在锦绣画卷前,良久才叹了口气,转身边往外走,边问道
“你说,那小子善于拿捏人心,还可说是天赋异禀。可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又是从哪儿学来的?”
赵博文陪笑道“陛下,书桓夫子昔年可是天下有名的杂学大家,若论博学,洛都无人能出其右。”
姬无殇不置可否,显然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但想来再问也是白问。走到麟德殿门口,忽地顿住脚步,压低声音道“听说那小子曾托了张夫子寻些精通炼丹之术的方士?”
赵博文闻言微微色变,旋即小心地应道“陛下,老奴这便去问问明相。”
说完,赶紧招来一个小黄门,令其好生伺候皇帝用膳,自己则匆匆离去。
姜云逸正在相府公廨里用着附近酒楼订的午饭,却听一阵匆匆脚步声传来,却见赵博文神色凝重地出现在门口,回头沉声吩咐小太监驱赶走附近所有人等,兀自进门后,便随手关上了房门。
“陛下问你,可通炼丹之术?”
听到赵博文如此不客气地相询,姜云逸微微一愣,旋即勃然色变,起身跪向皇宫方向,声音低沉地道“臣若真有,万死也要献与陛下。但臣真的无能为力!”
赵博文皱眉仔细审视着姜云逸,良久才失望地闭目叹了口气,旋即朝着姜云逸拱拱手,转身就走。
目送赵博文匆匆离去,姜云逸站起身,负手望着门外,久久无言。
皇帝是明君不假,但真的老了。
那日忽悠李温侯的一句无心之语,便勾动了皇帝的刀兵之念。
如今不知何故,竟又勾起了皇帝的长生之念。
皇帝如今看起来还能撑一阵子,便生出这许多危险念头。这越往后,怕是会越难搞。
洛都的公卿们惊愕地发现。
姜云逸献了一张洛东新区规划图给皇帝,皇帝忽地差赵博文去了一趟相府。之后,皇帝的心情极为糟糕,因为一点小事便杖毙了一个还算宠信的太监。姜云逸的面色也颇为阴沉,倒是没有拿谁撒气,但相府上下人人噤若寒蝉。
许多人都很好奇,这对经常一起作妖的君相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龃龉?莫非是姜云逸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连一贯纵容他的皇帝都忍不了了?
午后,道门领袖张夫子终于差人送来消息,姜云逸要他寻的精通化物之术的道士抵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