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八日,放榜后两日,大周日报发行。
一大早,陈明煜就起床了,但连门都不敢出,只是待在房里看书。可手中的科举一本全已经看了许久也不曾看进去一个字。
这几日,陈明煜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冰火两重天,快乐并痛着。单是放榜那天,他便收到了一百多份请柬,皆是洛都世家及朝堂高官的邀约,没有千石的秩俸傍身都不好意思邀他。
他硬着头皮以专心准备殿试为由,推掉了所有邀约。
咚咚咚!
“陈郎君,今日报纸。”
身为今秋丙申科科举笔试第三名,当之无愧的江东第一人,会馆自是不会吝啬的,方方面面都伺候得极为妥帖。
听到会馆杂役小心的通报,陈明煜起身去开了门,从杂役手中接过报纸,道了声谢,刚准备关门,却听杂役又道
“郎君,有客来访。”
陈明煜不胜其烦地道“我近日不舒服,还要安心准备殿试,暂无法会客,代我致歉。”
他照例如此回复,却听廊道里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明煜兄好大的架子。”
一个稍微耳熟的声音传来,陈明煜微微一愣,侧头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材较高、丰神俊朗的青年大步走来,当即抱拳行礼,将其让进了屋里。
李灵甫进屋坐下后,笑道“滋味如何?”
陈明煜苦笑道“无法言说。”
李灵甫会心一笑“同感同感。你这还好,江东会馆还有四位与你分担,我在关中会馆简直没法待了。”
前十名,江东独占五人,洛都世家子占了两个,剩下三个都是各州独苗。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少时总以为长安乃四百年旧都,天下文华鼎盛之地,却不料整个关中竟只有四十三人上榜。江东却有一百六十多人,简直令人仰望。”
陈明煜不好自吹,也不好过谦,只能稍稍岔开话题道“朝廷当不会放任此等格局的。”
李灵甫也赞同地道“是极,此次当只是特例,陛下急于拔擢天下英才,是以此次主要以文才论,日后怕是要对你江东士子多加规制。”
陈明煜苦笑道“以明相的做派,防止未来朝堂起流派纷争都提前预防了,对我江东必定不会松懈,只怕我江东新科进士立刻便要被着重针对了。”
李灵甫笑着宽慰道“以明煜兄的才华,这或许不是坏事。从此次惊世骇俗的考题便能看出,明相必定是要千锤百炼我等新科士子的,只要能经受住明相给的考验,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闲聊了小半日,打发走了李灵甫,陈明煜才有功夫拿起今日的报纸,入手竟颇为厚实,显然又加版了。
头版头条
主标题旧时宋赵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副标题大周丙申科科举笔试放榜,六百士子中榜,其余士子名落孙山!
看到这主标题,陈明煜心情复杂,明相才华有目共睹,一言一行总能勾动许多人的心弦。
明相三月初携文华报横空出世,仅仅四个多月,便硬生生推着科举一步步往前走,竟真真的落到了实处。
可以想见,不管那些读书人如何痛骂姜云逸血手屠夫,落榜士子如何抱怨不公,但谁敢动这科举,全天下读书人都要与之拼命。
所以,这场名义上只是永兴三十年恩科的考试,今日大周日报已经正名为大周丙申科科举,想来下届科举也会以干支纪年为名,永为定制。
头版头条,详细介绍了本次科举考试的主要流程,并盘点了各州郡上榜情况,前面都只是介绍性的东西。
但这头版头条占据了整整六个个版面,笔试上榜的六百士子名单详细列出,五位主考官及二百阅卷官、千余考官都一一列明。最后两版则是本届科举笔试压轴题满分答卷赏析。
入夜,洛都城东,中下层官员聚居区。
张自在披星戴月地回到住处,一边迫不及待扯着官服,一边喊道“老五叔,饿死我了!”
姜云逸那个牲口,天天自己很晚走,搞得相府人人都不敢准时走。
老五叔颠儿颠儿跑出来,笑道“少爷,老爷来看你了。”
张自在微微一愣,旋即神色臭臭地进了屋,看到端坐的亲爹,登时面无表情地抱拳作揖“不知侯爷大驾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见到儿子如此做派,张朝天唇角抽了抽,耐着性子道“我是你爹,还不能来么?”
张自在没好气地道“我都净身出户了,你还不肯放过我?”
张朝天眉头抖了抖,面无表情地道“我才是家主,你说的不作数。”
张自在冷哼一声,旋即便去吃饭。
“少爷先净手啊。”
老五叔端着铜盆到近前催促洗手,张自在随便搓了两把,皂角也不用,便直接拿毛巾擦干净,就迫不及待地去吃饭。
张朝天看着狼吞虎咽的儿子,心情复杂,少顷,待儿子吃得差不多了,才问道“你们相府每天都这么晚下的么?”
张自在自傲又不屑地道“那是,我们相府都是能办事的,没有混日子的。”
被儿子怼一脸,张朝天面色一沉,强忍着怒气,问道“新科进士,怎么个章程?”
“我哪儿知道?又不关我事。卫无缺如果都没信儿,你问我有什么用?”
张朝天又被噎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觉得呢?”
张自在扒下最后一口饭,砸吧砸吧嘴,道“说了多少次了,姜云逸的心思你别猜。反正等着呗,殿试后肯定就有结果了。”
张朝天脑门儿上青筋跳了跳,站起身,走到近前,从袖里摸出一个条子,状似随意地道“这七个人,尽量照应一下。”
张自在接过条子,扫了一眼,旋即哂然道“侯爷,你就空手请托啊?”
张朝天终于绷不住了,脸一黑,上来就一巴掌呼在儿子后脑勺上,斥道“你以为这是请托你么?咱家的石场还被那小兔崽子强占着呢,稍微照顾几个人怎么了?”
张自在经验丰富,早有准备,只被虚拍了一下,避开老爹的魔爪后,甩了甩手中的条子,晒然道“看在你曾经是我亲爹的份儿上,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觉得姜云逸会对这些新科进士放任自流么?这几个人,如果不按他给的路子走,以后能有前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