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十三还要刨根问底,却见姜云逸脸色一板,斥道“这是治国理政课,不是经义课,本公没工夫与你咬文嚼字。你若想皓首穷经,可去翰林院做个庶吉士,安心治你的经义。去翰林院可以不必外放,但要做好一辈子都在翰林院的准备。”
听到如此说法,个别新科进士微微心动,但大部分都绝了去翰林院的心思。许多人都神色怪异地看向姬十三。堂堂皇子,被如此训斥,颜面一失再失。
训斥完姬十三,姜云逸接着道“言归正传,朝廷治政,便要落在人粮财三者之上。讲义上列出的大周第一个十年发展规划纲要部分内容,便是据此厘定。
首要者便是利民渠,目前暂定开挖西线,走颍水入淮。
其二,建立公田,田亩归朝廷公有,薄赋以世代佃租于小农,务使耕者有其田。
其三,建立一批工业基地,加快天下财货产出。大周投资总公司即将于广陵、上党、洛都三地同步启动工业基地建设,后续还有四处。
其四,建立三级学校体系,在洛都立太学,各郡立中学,各县立少学。
其五,黄河水患治理,疏浚河道、修筑河堤,兖州水患之事,必须尽速杜绝。
以上五点,便是未来朝廷施政的主要方向,其中利民渠乃是盘活全局的重中之重,渠成则能通粮草、通财货、通人和。诸位日后为官,当紧密围绕朝廷大政方针进行施政,方能事半功倍。
好了,接下来半月,将由朝廷各府寺及地方郡县上的干员为诸位讲授具体治政经验心得,多用些心,这可都是花多少钱也买不到的。”
完整的十年发展规划纲要只有皇帝看过,在议政殿对四公三侯粗略提过八项,略去了水师的事情。给这些新科进士看的,更是缩减到五项,内容也不甚详尽。
听他说的这许多事,一些热血未冷的年轻士子心驰神往,还有一些则暗暗盘算着如何从中取前程,不为所动的也不在少数。
“先生,这许多事都极好,可操持这些事的钱粮从何处来?”
姬十三忽地提出这个问题,所有人都目露神色各异,这位十三皇子脸皮还是很厚的,城府不错,连遭打击却仍锲而不舍。当然,许多人也好奇姬十三提出的这个问题。
却听姜云逸淡然道“待本公谋划妥当,你自会知晓。”
姬十三锲而不舍地追问道“是要总公司投资么?”
姜云逸意味深长地笑道“赵公也曾问过这个问题,你可以去问赵公。”
姬十三登时被狠噎了一下,有些悻悻。
见明相半点面子都不给姬十三,新科进士们神色各异,有的戏谑;有的鄙夷;有的竟生出丝丝同情,堂堂皇子,已经如此谦卑,却也得不到半点好脸色,颜面尽丧。
姜云逸转身就走,不给任何人痴缠的机会,施施然走出教室,赶往下一个合成班。
姜云逸一走,甲一甲二合成班教室里便炸了锅。
“这说了个啥?我咋糊里糊涂的呢?”
“我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不用管那些晦涩的大道理,跟着他给的五条去做,便容易出政绩。”
“给你个棒槌,你还当针了?”
“听说先前陛下连驳相府四道奏书,怕不是要失势了吧?”
陈明煜与李灵甫走出教室,听着身旁小声嘀嘀咕咕,到了无人处,相视苦笑,对未来的前程愈发担忧了。
“听说,明相准备对你们江东动手了?”
听到李灵甫低声询问,陈明煜愕然看去,却听李灵甫叹道“我们关中昔年被西夷破了旧都,又被匪军血洗,还被世祖打压,今上还灭了关中大部分公侯,元气一伤再伤,如今看来倒是因祸得福了。”
陈明煜听他这般说,神色凝重起来“明相当不至于血洗江东吧?”
李灵甫意味深长地道“世家公侯只是把持举荐权不放,这举荐权还是昔年武烈帝给的,并未有忤逆之举。况且天下根基在中原,大肆屠戮世家会动摇社稷,是以明相一直留有余地。你们江东那边,明相定性是对抗朝廷、有割据之心。”
陈明煜罕见地面色一白,这大帽子扣得,令人闻之便要不寒而栗,他不由有些不满地道“我江东年年供应朝廷半数钱粮,怎就有割据之心了?”
却听李灵甫又道“你们江东有些人有些事做得确实过了,等运河修通,田亩清查与公田初见成效,产业再做起来,怕是很不好收场。”
陈明煜神色凝重地抱拳道了声谢,细细思量起来。却听李灵甫又道
“不必谢,既然我都听说了,你们江东的人不会不知道。听说吴郡几家合谋造纸办报了,此次若是明相动用手腕强力打压下去,或还有转圜余地。可若是引而不发或吴郡反抗激烈,或许便真要动了杀心。
此次科举,谁能中榜,明相几乎一言可决。如此权柄,却硬是取中了江东一百六十多英才,只这一手,便相当于摁住了江东命门。你们这些人,明相是决计不会放回江东的,淮河应都不会过。
如今时机并不成熟,明相却提前放出风声,或许便是要探探你们江东的底,好决定该采何种策略。与你说这些,只是希望明煜兄能及时告诫族中,千万莫要走岔了。”
陈明煜虽然才智过人,但初闻如此惊悚消息,也不由心神震荡。这小半年来,不管对明相观感如何,却不得不承认,这位相爷太强了,好像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但洛都以外的人感受并不深刻,尤其是江东,远离中枢。虽绝无割据之心,但听调不听宣八十载,郡守都是各地豪族交互坐庄,哪能真切认识到即将来临的危险?
陈明煜愈发忧心忡忡,陈氏乃是会稽郡望,他虽是族中嫡子,但过往并不太受重视,不然也不至于在洛都蹉跎七年。
此次高中榜眼的消息应是刚传到江东,族中当会加大支持,但若说言听计从却是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