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张自在很晚才回到家,明相傍晚便走了,他却是故意拖到很晚。主要是这几日相府扩编,总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寻他,不胜其烦。
要搁以前,肯定指着鼻子骂汝何德何能?
但现在不同了,咱以后可是要当御史大夫的人,必须稳重些个。
“爹,你怎么又来了?以前不是每晚都要应付方方面面的人么?”
听到儿子一见面就扎心,张朝天二话不说,冲上来就踹了几脚,先打了再说,这样才不会亏。
打完儿子,心情果然舒畅了许多,看着狼吞虎咽的儿子又心生同情道“总这么晚吃饭也不怕弄垮了身子?”
张自在吃了一阵子,才主动问道“爹,你是想问赵东林出任丞相史的事儿吧?”
白日,姜云逸从皇宫回到相府,立刻发了一个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指令
任命赵东林出任丞相史,佐丞相监察地方。脑子清醒的人立刻意识到,明相这是要借御史府的势整顿地方官了。
听到儿子主动戳破心思,张朝天却是冷着脸道“我先问你,廷尉寺的人去找你,干啥给人家甩脸色?”
张自在一脸嫌弃地道“那些人太油了,报纸这边我打算全从新科进士中挑志同道合的。”
张朝天心下一惊,目光陡然一凛,沉声道“举荐权都没了,你们还要做甚?莫不是真想把世家彻底打散了?”
却听张自在老神在在地道“爹放心吧,他要是想把世家彻底打散,肯定早就动手了。既然没动,肯定就是不想这么干。
明相以后肯定是要干更多大事的,现在凑上来这些人,将来可未必能一直同心同德。所以,我先未雨绸缪了,省得以后还要内讧。”
张朝天黑着脸道“放屁!我等只是暂时看不懂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招术,他若真要不死不休,我等也绝不是吃素的!”
张自在嘿然道“爹呀,文华报出来前,您肯定也想不到科举吧?”
张朝天面色愈发难看,同时心中惊疑,那小子莫非真有能杀灭世家的杀手没使出来?强压下心中不安,岔开话题
“说说赵东林的事。”
听到老爹终于不敢再纠缠姜云逸有没有手段能彻底摁死世家,张自在咂吧着嘴,道
“地方官肯定是要整顿的,但按照明相一贯作风,能在明面上叫人看到的,也肯定不是主要目的。”
“他还有什么目的?”
“这我哪儿知道?爹,你回去吧,我要歇了。”
听到儿子不解释,竟还赶人,侯爷脑门上青筋跳了跳,还是忍住了,岔开话题道
“魏国公那个孙女你真不去看看?人家可是主动找上门来的,不能太不给面子了。要知道,你上次惹出了多大的祸事?但凡换个上官,你至少也要没了前程。人家魏公不介意,仍然找上门来了,你莫要太自以为是!”
魏国公,魏万年,现任陈留郡守,四公三侯之外数得着的实权人物。
张自在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行吧,那就给魏公三分薄面吧。但我可先说好,只是去看看。”
张朝天神色释然,微微颔首,转身就往外走。儿子好像比以前沉稳了,当爹的很高兴。
走到院门口,回头一看,见儿子又亦步亦趋送出来,当即神色不善地道“滚回去!”
张自在笑道“爹,你想啥呢?我就单纯送送你。”
张朝天忽地淡然地道“随便你说啥,反正刚才爹已经打过了。大不了下次继续揍你。”
目送亲爹登车后,张自在才扯着嗓子道“爹啊,听说宋公换了世子以后,每晚睡得可踏实了!”
duang!
刚刚登上马车的张朝天又冲下来,一脚踹在院门上。
“竖子!出来受死!”
张朝天怒火中烧,旋即对跟上来的亲随张七吩咐道“把门踹开!”
张七迟疑了一下,立刻奔到院墙边,身形矫健,迅速攀上院墙,落入院中。
“七叔,你不能这样啊?!”
“七少爷,你还是自己求老爷才是正经。”
一刻半钟后,张朝天神清气爽地回到博望侯府,却听管家张三匆匆来报“老爷,十三殿下去了赵国公府。”
张朝天微微一愣,旋即神色凝重地问道“赵公便叫他进去了?”
张三神色凝重地道“十三殿下说是请益十年发展规划纲要的事,毕竟是皇子,赵公也不好太过不给皇家面子。”
“爹啊,凡是明面上叫人看到的,肯定不是主要目的。”
张朝天忽然想起儿子刚才的话,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赵东林任丞相史,只是姜云逸送给姬十三的敲门砖。
赵公当然不可能被姬十三拿下,但前两天还一巴掌将姬十三打落尘埃的姜云逸忽然主动为姬十三铺路。
他想干什么?!
“去姜府!”
博望侯张朝天坐在飞驰的马车上,身体都微微有些发颤。姜云逸出手,哪次贼走空过?
“爹啊,等你看到姜云逸出手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半刻钟功夫,张朝天便来到齐国公府,亲自去敲开了大门。
门房姜八早就练出来了,礼数周全但波澜不惊地道“侯爷,家主不在家。”
张朝天微微一愣,这么晚了不在家,能去哪里?
似是想到了什么,旋即勃然色变,匆匆转身,回到马车上,沉声喝道“去赵府!”
朱雀大街,赵府。
昔年武烈复周时,赵氏先祖也是排名前三的开国功勋,仅次于姜无邪了。
百亩豪宅也是洛都第三大宅邸,第一皇宫,第二齐国公府。
张朝天登门一问,登时心凉了半截。
赵国公正会见齐国公!
赵国公书房。
赵国公拿着卷竹简家训,埋头看着,将姜某人晾在那里兀自喝茶。
姜云逸也极有耐性,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双眸不断在赵国公书房里瞄来瞄去。
良久,赵广义抬起头,沉声道“你不是来说服本公的么?因何却不开口?”
姜云逸无奈地叹息道“本公对赵公还是存着几分敬重的。是以一直在想,如何才能不伤和气地说服赵公,属实为难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