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簪花
    智远和尚将手中的匣子合上。

    “阿弥陀佛,”智远和尚道,“贫僧想起来,宝德寺中还有东西可以送与香客。”

    “今天衙署将做佛炭和泥炉的法子要走了,”谢玉琰缓缓道,“大和尚,有没有人借机谋利,就要看大和尚你的了。”

    “你只有宝德寺这个依仗。”

    智远和尚放匣子的手,又收回来。

    谢玉琰道:“会有人在山下卖一样的象生花,但这些花都出自村中的女眷,我将做法教给她们,她们赚来的银钱,我不取分文,大和尚看可行?”

    智远和尚有些惊讶:“你不取分文?”

    谢玉琰点头。

    智远和尚半晌才道:“那你不是……亏了吗?”

    大约是心情好,笑容就格外藏不住,谢玉琰再次笑起来,片刻之后,她还是实话实说:“这世上不该有人担忧我会吃亏才对。”

    智远和尚拿着两张纸笺,抱着手中的匣子离开了禅房。说实话,他不知晓王、谢两位施主在打什么哑谜,分明就是一模一样的人名,为何非得写两遍?

    禅房里的小泥炉上煮着水,王晏轻轻敲了敲桌案,外面的桑典进门,递上一只小竹筒,然后关门退了出去。

    于妈妈也等在门外,谢玉琰就与王晏两个人面对面坐在蒲团上。

    水烧好了,王晏打开了竹筒,倒出了茶沫。

    谢玉琰看着青翠的茶汤,烟煴蒸腾间,卷着一股清香,让她的思绪一时回到了从前。王淮得了好茶,会带过来给她。

    他身边的小厮,学了好手艺,将细细的茶沫取出来撒在水中,就像……

    “靡靡雪繁。”

    谢玉琰仔细瞧着,她小时候其实对点茶很有兴趣,只是后来被祖母用来磨她的心性。有些东西一旦成为了手段,也就没意思了。

    不过她还是很喜欢看别人点茶的。

    握着茶盏的手映入她的眼帘,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沉稳有力,茶筅不停地动着,里面的沫浡只是荡起一丝丝波澜。

    茶汤绵密咬盏,乳雾汹涌,一盏茶就点好了,送到她面前。

    谢玉琰也回过神来,眼前这个不是王淮点茶的小厮,而是王晏。

    王晏侍奉人喝茶,那还真的不常见。

    他随意地问道:“靡靡雪繁可有全句?”

    谢玉琰没有盗取旁人诗句的习惯,只是读的多了,觉得应景儿,难免脱口而出。

    谢玉琰摇头道:“只是觉得王大人这茶好。”

    “那就尝尝。”

    谢玉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沫中带着一股的乳香,谢玉琰好似许久没尝过这么好喝的茶了。

    今天到底是不错,找到了师父,还喝了这样一盏茶。

    她的眼睛中笑意散开,可见是喜欢这茶的。

    王晏将竹筒递过去,谢玉琰伸手接了,末茶虽好,可惜没有人点茶了,不免少了些味道。不得不说,王大人点茶的动作格外好看,值得一观。

    送完了茶。王晏接着道:“我的象生花呢?”

    谢玉琰抬起眼睛,王晏今日格外不一样,她以为他要问她,为何会写那些人的名字,如何猜得他们能够高中?

    不成想他半个字没提,说的反而都是些不相干的。

    谢玉琰从身边拿起一只小木匣,打开之后露出里面的茱萸。

    “大人看看,这象生花可合心意?”

    王晏没有伸手去接,只是仔细瞧着,茱萸还好,只是玉梅有些不太一样。

    王晏道:“谢娘子亲手做的?”

    谢玉琰摇头:“我不喜做这些,都是村中女眷做好的,不过拿过来之后,我重新改了改。”

    王晏道:“那为何不改玉梅?”

    他竟看出来了。

    谢玉琰也不隐瞒:“太麻烦。”

    不知是不是错觉,谢玉琰似是看到王晏笑了。

    做的敷衍也就算了,也懒得去寻借口解释。

    看来想要得一朵完整的象生花并不容易。

    “不簪上,也不知是否合意?”

    谢玉琰点头,正要将匣子再向王晏面前送一送,却见他忽然倾身,低下了头。

    这一幕与她的梦境有些相似。

    乌黑的发丝梳的整齐又光洁,头顶的发髻只用一条冠带系住。

    在一个人头上簪花,与其说亲近,倒不如说危险。

    所以他低下头时,眼眸深处微微一深。

    她敢喝他点的茶,他便敢让她亲手簪花。

    谢玉琰拿起了匣子里的象生花。

    簪头穿过发髻,玉梅伴着茱萸盛开,冠带落在她的手背上,拖曳着轻轻滑落。

    心头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突然变得尤其浓重。

    只不过,依旧没有让她想起什么。

    “好了。”

    她重新直起身子,打量着面前的王晏。

    与其说簪上花的他,被映衬的有多好看。倒不如说,玉梅和茱萸到了他发间,才算是真的绽开。

    谢玉琰道:“合适。”

    “那我就收下了。”

    似是有意让她看似的,他重新垂下头来饮茶。

    不知过了多久。

    外面的于妈妈咳嗽一声:“大娘子,山下的马车备好了。”

    他们还要赶去陶窑,再不下山,天就黑了。

    谢玉琰收起了竹筒,站起身,王晏也从蒲团上起来,先一步走到门口撩开帘子。

    一直看着谢玉琰上了马车,王晏才又转身走回禅房中。

    智远和尚还没有回来,又过了一会儿,严随将斋饭端进门。

    严随见过王晏许多次,在他师父身边,只有这位王施主是最可靠的。他一直觉得,他们师徒的性命就系在这位王施主身上。

    有一日若是没落了,王施主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王施主对他也很不错,至少看他时,目光是温和的,但不知怎么的,今日……王施主有些奇怪。

    于是……严随没有开口说话,转身就准备悄悄退出禅房。

    “还想去我那里找书看吗?”

    王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严随脸上露出欢喜的神情:“想。”

    “今日可以与我一同下山,”王晏道,“你想写字我也可以教你。”

    严随连连点头。

    王晏道:“不过有一点,读书、写字不能半途而废,更不能偷偷拿走我书架上的道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