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查验
    谢崇海若是平日听得这话,必定要沉下脸,让人将那妇人撵出去。

    陶窑这种地方也是妇人能插手的?

    只是他一转头瞧见了一身官服的县丞,然后眼睛又是一瞥,发现了一个身穿袈裟的僧人。

    谢崇海只得堪堪收敛神情,上前向县丞行礼。

    大名府县丞公务繁忙,如何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过问这桩事?

    其实连县丞都没想到会有这一遭。

    方才他正在衙署忙碌,就听差役禀告:“宝德寺的主持来了。”

    这位智远大师最近名声正旺,县丞不能不理会。

    再说智远来县衙为的是寺前施粥之事。这本就是善举,不过他也知晓主持必有所求……不过,无非就是希望衙署调配些米粮,让粥熬得更多更稠。

    这种事应付起来不难,朝廷给不起,他也能请城中大户捐一些,总能应对。不过当发现智远身边还跟着谢大娘子时,县丞脑子里“嗡”地一声,莫名其妙脑子里出现了两个字“完了”,事情开始变得不简单起来。

    果然,谢大娘子提出了与智远主持一同去看谢家烧制的泥炉。

    县丞一边紧张,一边又松口气。

    紧张的自然是今日定然有事发生,松一口气……则是因为他早就料到会如此。

    自从谢大娘子将泥炉的做法交给衙署之后,他就心中难安。

    按理说,上面做了决定,他只要按部就班地做好,就算出了差错,也找不到他头上,再说谢大娘子应承的也痛快,好似没有任何不情愿。

    可他就是觉得这事没完。

    上次在三河村石炭矿,谢大娘子也是这般好说话,可是后来……他的人在三河村挖了好几天土不说,突然局面逆转,告发之人谢崇峻突然就变成了诬陷,盐铁司的人突然围了三河村,谢崇峻催着衙署挖开石炭矿井,是为了埋谢大娘子,谁知道反而埋了他自己。

    他若是收了谢崇峻银钱,那次就会一并下狱。

    自己挖坑埋自己的事,他不愿意经历。

    正是有了前车之鉴,他才会如此忐忑。

    现在好了,一切有了着落,他也就不用再日夜惦记着。

    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县丞想到这里不禁一怔,谢大娘子从什么时候开始,让他觉得如此可怕?这没有道理,也不合规矩。

    但有些事,就是如此,非人力所能为。

    县丞将宝德寺主持指给谢崇海认识。

    智远大和尚上前行佛礼,他其实……他下山是拿施粥米粮的,也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到了这里。

    严随倒是一点都不慌,这一会儿眼睛将能看到的地方,都翻了个遍。大致算计了一下,他们这边没啥危险。

    “听说你们烧出了泥炉,”县丞先道,“我们过来看看……也好让大师安心。”

    谢崇海面色微沉,有了县丞这话,他就不好再阻拦。

    “第一窑如何?”县丞接着道,“可顺利?”

    谢崇海忙回话:“难免有几只烧制不好,但余下的都还不错,我们谢家烧瓷窑多年,窑上的工匠都是大名府最好的,而且泥炉并不难,毕竟从前就有类似的物件儿,只不过是用来烧木炭而非佛炭,只要稍加改动,”

    言下之意,大名府论烧瓷还没有谁能质疑谢家。

    这话说的极有道理。县丞点点头,看向谢玉琰。

    谢玉琰看向谢崇海:“谢家此次烧窑用的是什么?”

    谢崇海皱眉:“石炭。”

    这不是明知故问?若非用石炭烧窑,他们怎么会大动干戈地重砌新窑。

    谢玉琰接着道:“那谢家从前用什么烧窑?”

    “自然是木柴……”谢崇海话刚说出来,就知晓自己犯了错,可是想收回去已经晚了。

    谢玉琰淡淡地道:“谢老爷想起来了?”

    “大名府第一个用石炭窑的,是杨氏瓷窑,而不是你谢家。”

    谢崇海面上一紧,自知落了下风,立即道:“不管是用木柴还是石炭,对于工匠都是小事。”

    “这话谢老爷说了不算。”

    淡淡的声音传来,谢崇海有一种就此低头伏小的错觉。

    “那谁说了算?谢大娘子吗?”谢崇海挥散心底的念头扬声道,“我家的陶窑,自有工匠查验这些,不劳谢大娘子费心。”

    “这由不得谢老爷做主。”

    谢玉琰看向于妈妈,于妈妈立即拿出文书展开。。

    谢玉琰道:“做陶窑的法子是我交给衙署的,为的是烧制出更多的泥炉,若是泥炉做的不好,卖出去之后,出了问题,岂非要怪在我头上?”

    “再说,”谢玉琰接着道,“我交出泥炉的法子,为的是百姓能早些买到合适的炉灶,度过冬日,衙署也是这样的安排,才会张贴告示。”

    “然,许多事,本意是好的,但难免有人怀了别的心思。”

    听到这话,谢崇海脸色一变,谢玉琰说的“别人”分明就是在说他。他总算明白为何大哥如此愤恨这个妇人。

    “谢老爷不答应?”谢玉琰淡淡地道,“既然谢家这般有信心能烧好泥炉,何必与我要泥炉的做法?”

    谢崇海道:“这是我家的陶窑,其中有许多事不能向旁人透露。”一时之间他想不到更好的借口阻拦,但他知道,一定不能让谢玉琰去看泥炉。

    只要开了一个口子,必定会引来祸患。

    谢玉琰不由地一笑:“与我要泥炉做法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说完这话,谢玉琰也不去看谢崇海,反而看县丞。

    “大人,”谢玉琰道,“咱们文书上写的难道都不作数了?我可是有言在先,不管是佛炭还是泥炉,都要照我说的去做。”

    “谢家才烧头一窑就反悔,敢问大人,该如何处置?”

    县丞额头上登时冒出冷汗,谢大娘子那微深的目光,仿佛是在说四个字:官商勾结。

    “既然你说泥炉都烧好了,”县丞看向谢崇海,“让谢大娘子看看又何妨?”

    不等谢崇海说话,县丞挥挥袖子:“泥炉在哪里?带我们一同过去。”不过就是个女眷而已,谢家竟然吓成这般,也当真是没用。

    谢玉琰却没有动:“我不懂陶窑。”

    县丞一怔,不知谢玉琰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杨家窑烧出的东西,另有法子查验,”谢玉琰道,“谢老爷可敢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