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族人顺着声音围过去,杨明经也跟着上前。
透过人群的缝隙,杨明经隐约看到有火花闪动,紧接着又是一阵“噼啪”声。
然后有小孩子喊叫:“再丢一次,再丢一次。”
杨明经终于看到了谢玉琰,她穿着身藕色的衣裙,身体微微倾斜靠在椅子里,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看起来格外的闲适,但是眉宇间的气势却更盛了。
若是有人心怀鬼胎,定然不敢与她对视。
杨明经这样想着,向后退了一步。
谢玉琰看着地上烧得滚热的泥炉,耳边孩子们的呼声越来越大,一双双眼睛都在期盼地盯着她瞧。
刘二娘为何急着要泥炉?那是准备在宴席上弄些新奇的玩意儿。
富贵人家的女眷,在家中办宴席总要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眼下什么东西最好玩、最抢手,她就得有什么。
这些人的心思,她比谁都懂。
所以,她有意将刘家人拒之门外,就是要勾起刘二娘的愤怒,如此一来,刘二娘才会想方设法得到泥炉。
好不容易得来的玩物,才会珍惜,且要拿出去到处炫耀。
她能肯定,大名府富贵人家差不多都有了泥炉,一些是刘家送的,一些是跟着刘家买的。城内达官显贵喜欢什么,总会有人追逐,这岂非是最好的招幌?
甚至有相当一部分泥炉还送出了大名府。
没有刘家,没有谢家这般尽心尽力,她的泥炉想要火出大名府,还要费不少心思去铺路。
有人上赶着借力,她哪有不收的道理?
现在她想要的都有了,也就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
谢玉琰轻描淡写地一笑,要说手段,刘二娘那些委实不够看。真正的世家名门,皇族宫中,她不知见过多少。
至于如何玩,刘二娘更是不得其法。
既然如此,她就教一教。
谢玉琰将手伸入身边的罐子中,抓了一把,接着袍袖一展,手心中的粗盐粒如同天降的雪花,窸窸窣窣落在泥炉之中。
随即粗盐粒遇到烧红的炭,登时爆开。
“噼噼啪啪”比烧竹竿的声音更连贯,甚至有火星溅出。
周围立即传来呼声。
在这样的声音里,孩童们拍手叫喊,格外的热闹。
谢玉琰再次扔出一把,孩子们干脆跳起来,大人们脸上也露出笑容。
三四把过后,孩子们仍然意犹未尽。
谢玉琰将盐罐递给杨氏:“泥炉烧得越旺越好,丢的时候要离得远些,小心烧伤。”
杨氏应声。
谢玉琰接着道:“不能让孩子来丢。”
至于这玩法要如何散开……她自然早有安排。
也许爆盐没那么好玩,但新奇就好,总要尝试尝试,不是吗?尤其是能够频繁将盐向泥炉里丢的人家,至少家中日子富足。
这种人家,是受不得委屈的。
万一在玩的时候,泥炉烧坏了,他们会不会找上谢家?
谢玉琰要的就是泥炉烧得多些,烧得更热,火更旺。
真金不怕火炼,至于谢家那些有瑕疵的泥炉,自然过不了这一关。
……
杨小山吃过饭就从永安坊跑出去,他要去各个坊中去转一转,看看大家有没有将烧竹竿变成爆盐。
可能是他太过心急,家家户户都还在吃饭、闲聊,就算有爆盐的声音,也会被话语声掩盖。
杨小山有些紧张。这是大娘子交给他的活计,他生怕做不好,
这也是他手下那十几个人,第一次如此大动干戈地行事。
若是没有达到想要的结果,那就是他们没做好。
另一边。
柳家的宴席也刚要结束。
柳四娘从丫鬟手中接过盐罐,她要在族中人面前,玩些有趣的东西。在柳家人的目光下,柳四娘将手中的盐粒丢入泥炉。
伴随着“噼噼啪啪”的声音,溅出的火星,将柳四娘的眼睛映得发亮。
柳四娘抿嘴笑了,她仿佛能看到刘二娘气急败坏的面容。
她真不是故意的,一不留神又走在了刘二娘前面。
第二天一早,谢玉琰在院子里见到了杨小山。
杨小山盯着发黑的眼窝,神情看起来有些萎靡,一问之下才知晓,杨小山手底下那些人,没有查出多少人家在玩爆盐。
好像没有太多人在意似的。
谢玉琰却十分淡然:“除夕守岁,正旦赏灯、走亲串友,总要等上一两日,不用着急?”
杨小山知晓这个道理,却还是放心不下。
谢玉琰道:“总要让人好好过个正旦不是?”
……
初二。
宝德寺钟声响起,寺外的集市也跟着开张了。
刘二娘一早就跟着母亲去寺中烧香,从前她对这桩事提不起任何兴致,这次却不同,沿路看着两边的摊子和小贩,刘二娘觉得格外有意思。
若这集市不是谢玉琰弄出来的,她还会多买些物什。
至于现在……
自然是什么都不买。
“这里人还真多。”刘二娘感叹道。
管事摸透了刘二娘的心思,低声道:“就是平日里街市卖的那些东西,没什么稀奇的。”
要说好看,那就是妇人们卖的象生花,许多都是新样式,还有一种“福”字绒花,在寺中上完香的香客总会买朵回去,叫什么“带福回家”,做这买卖的人,当真是好心思,怪不得能赚银钱。
还有卖灯笼的、吹糖人的、卖各种耍货的。
那边的商贩做了两三丈长的大蜈蚣风筝,格外的有气势。
管事也被看的眼花缭乱,但这些她不能与自家娘子说,因为再往前……杨家还在卖泥炉。
管事真不明白,杨家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正旦前铺子里没有泥炉卖,现在过正旦,却将泥炉摆了出来。
谁还能在这时候买泥炉回去?
管事刚想到这里,就听到一个孩童的声音:“爹,快点,卖泥炉的就在那儿。”
听到“泥炉”两个字,刘二娘精神一震,立即撩开帘子向外张望,果然她瞧见不远处围了一大群人。
有人不时地发出惊叹声。
“怎么回事?”刘二娘看向管事,“谢家在这里摆摊子了?”
管事抿了抿嘴唇,低声禀告:“不是谢家,是……杨家在卖泥炉。”
听到这话,刘二娘眼睛一闪,随即脸上浮起抹轻笑:“怎么?他们泥炉卖不出去了?”
一定是卖不出去了,她想不到第二种理由。
他们这般着急,难不成正旦过后,杨家的瓷窑就准备关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