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专列
前言:
世上的一切光荣和骄傲,都属于母亲。
......
......
“我们的家族,没落了。”
一声叹息从三合镇的酿酒坊中传出。
那是一个苍老的女人在沉吟,说出星界混种蜥蜴人的悲惨命运。
此时此刻,他们的主母端坐于宴席中央,一身黑绿色的斗篷罩住主母的庞大身躯,只露出尖牙利嘴,还有喉舌囊袋的部分皱褶皮肤。
她的名字叫露易丝,星界帮的人们称她为野马主母,也是最早一批与人类共生共长,在四十八区拓荒建城的劳动者之一。
三合镇取自三合会洪门社会组织的名字,洪门会盟是这里的原主,直到野马主母为蜥蜴人争到这片地盘,这些混种灾兽才有了一片福地。
“在清水湾车站,死了六十多个血骑士,虽然还有在外执勤的两百多人——但是车站的警署被血洗,这是一个信号,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主母与席间二十多位同僚阁老说着。
“有人觊觎我们休养生息的地盘,我们甚至不知道这些凶手是谁,他们能杀死血骑士,那肯定也能杀进我们的庭院,杀死我们的手足兄弟,夺走我们的性命。”
“不知何时,我们已经变得如此虚弱无力,恐怕要找傲狠明德来讨一个公道。”
此话一出——
——在场的大半人员都变了脸色。
“妈妈!”星界帮的大少立刻呛声:“您要找boss主持公道?真的吗?”
对深渊铁道的妥协,就等于放弃星界帮的传统业务,放弃制药贩毒的行当,整个团队都要跟着重新洗牌。
傲狠明德可不会帮一群毒贩伸张正义,它永远都是那个精明可靠的商人。只要贸易中转站能成为乘客的避风港,什么都好说。
但是乘客们去了四十八区,要是变成失魂落魄的瘾君子,问题就很复杂了。
今时今日,清水湾的黑色产业能活到今天,全都仰仗着地区财政和执政官的庇护。
如果主母越过这条界限,直接向傲狠明德求助,无异于整个四十八区都要变天。
她手里掌握着星界帮与诸多太阳花元老院亲卷的钱权交易来往,小兄弟会也是这样,通过这种见不得光的交易,让整个四十八区的维和武装人员,从广陵止息一步步变为私人军队。
当初洪门的大会盟将三合镇让给野马主母,是因为这个鬼地方除了各色致幻药剂,几乎没有多少附加价值的土地。连生命力顽强的高粱都活不下去。蜥蜴人和其他灾兽混种可以在此地生存。
清水湾是个极度依赖钱粮贸易运转的站台,它向外输送的药品很值钱,地下世界单只有万灵药是不够的,这里的化工品作为治愈精神元质损伤的良药,对乘客们来讲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毕竟忘忧茶的产能有限,vip特约茶室断供之后,总得找到其他的代替品。
洪门会盟放弃了三合镇,这些智人不擅长处理天然的毒物,决定把这片土地当做顺水人情,送给野马主母。
事到如今,这座城镇乃至整个四十八区,都变成了一个大魔窟,自上一次收获季以后,癫狂蝶圣教的人们扎根于此,和星界帮的势力分庭抗礼,经过逐轮遴选淘汰,如今小兄弟会一家独大,星界帮苦苦支撑。
血骑士的死,对于蜥蜴人来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露易丝明白这个道理,有一口饭吃,那是洪门会盟赏给他们的,洪门会盟背后的人是谁呢?那与红石人元老院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些没有灵感的人们也要探险排障,为车站修路造桥,去荒野之地寻找自己的归处,而后身居高位,变成黑帮大老,和新城市的执政官组成当地的秩序,平衡灵能者和普通人的社会关系。
换而言之,洪门是红石人的排头兵,而红石人绝对是最忠于傲狠明德,哪怕曲线忠诚,也是绝对忠于boss的。
傲狠明德就算不知道这件事,将这些名义上归于恐暴非法组织的团伙判定为罪犯,但归根究底洪门会盟一直都在为boss做事。
最终——
——三合镇这个栖身之所,到头来还是boss的恩惠。
现在小兄弟会要吞并这片土地,野马主母只能向傲狠明德求助。哪怕拉下脸来出卖子孙,为科研站稳定上供基因样本,每个月送去几头身体健康的幼崽,彻底关停制毒工厂,再推出去诸多替死鬼,要壮士断腕弃尾求生。
只是她的两个孩子,似乎还不太明白这一点。
大少野心勃勃,只想与小兄弟会争这一亩三分地。
“妈妈,你都不贩毒了?我们战帮还能算战帮吗?”
二少更是脑子脱线,要痛骂boss。
“那条肉虫有什么好怕的!我马上要和执政官的小女儿订婚了!等我绝地翻盘啊!”
一时半会,家庭聚会的宴席上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今天是二少的生日,大家都不好开口说什么——
——二少嘴里吐出来的绝地翻盘,那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四十八区执政官的小女儿,是黄石人元老院中一位骨干宗亲的家属,二少一直都在追求这位姑娘,那是人类与蜥蜴的爱情,是跨越种族花下重金的追求过程,俗称钓凯子。
二少已经花了不少钱,甚至把六家酒吧的管辖权营收当做谈判筹码送了出去。
结果至今依然没有什么进展,野马主母非常疼爱自己的两个孩子,却感觉像是中了血脉纽带的诅咒。
她心想也对,要是龙真的生下龙,凤真的能养出凤。
——现在应该是秦朝。不然怎么秦始皇那么厉害,他儿子就拉了胯呢?
她甚至不好开口去数落这两位男子汉的面子,事情是那么简单,那么自然,无非几句话就讲明白的关系。
血骑士死了,在火车站,周遭人多眼杂各方势力都看得见听得清的广场,在众目睽睽下被血洗满门——他们甚至连逃跑都做不到!什么证据都没留下来!
这种战果,哪怕是广陵止息的攻坚队来了也做不到!他们至少会留下证据!留下弹道痕迹或者弹片!
可是凶桉现场,没人知道敌人是怎么做到的,那些诡异离奇的碎尸,还有死在犬舍里的狗,一场大火几乎把所有证据都销毁了,只能在后门的台阶上找到一颗柔软腐烂的眼球,法医都说不清楚这玩意到底属于谁。
敌人在暗处,星界帮在明处。
已经没有任何谈判的机会了,如果这事儿是小兄弟会干的,剪除了星界帮的武力雇佣军,下一步就是直捣黄龙,将所有混种灾兽都杀光!
当务之急是如何活下来!我的两个傻儿子啊!
在清水湾车站里投送的血骑士精锐,那都是蜥蜴混种中能征善战,用来反恐制暴的精兵,除了帮会中最后一点卫戍力量。整个团队上下能打的人不剩下几个了。
要这些毒贩去指挥作战?做他妈的白日梦吧!
野马主母想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和两个儿子做了一道小学数学题。
“我们还有多少人?多少兵?”
大少立刻说:“一千四百四十八个人!四百个人提上装备就能打!两百多个老兵!”
看来大少还是心系家族,比较明智的,恨不得主母立刻去世,接走帮会所有的事务。
二少则是都囔着,半天没放出来个屁。
野马主母要大少接着把方程式算完。
“小兄弟会有多少人?”
大少也变得支支吾吾,似乎是猜到一部分,却不敢明说。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雪明提着礼盒来到宴席间。
对于蜥蜴人的家庭聚会来说,突然出现这么一号智人,实在是有些惊悚了。
特别是看清对方的装束时,那身黑西装的前襟口袋里还有一张手帕,手帕上绣着小兄弟会的羽蛇徽印。
诸位阁老幕僚皆是心神巨震,第一时间与这位不速之客龇牙咧嘴,露出红信。
露易丝波澜不惊,在主位让出一把椅子。
“这是我请来的宾客,以后她是我们的家人。”
这句话的信息量非常大,一时间两个孩儿都不敢开口质问。
雪明就这么坐下了,把礼盒放下,紧接着就那道小学数学题往下谈。
“据我所知,小兄弟会的武装力量有八百八十二人——”
她拿出纸笔,以清水湾火车站为坐标系中心点,描绘出四十八区周边乡镇村落和城市的地形图。
“——两百一十一人在香湾,是宗族亲家的关系,以巴西人和玻利维亚人四个大姓为主。都是家族产业,管六个大城区的生意。”
“——四百五十七人分布在一百六十个不同的酒吧,他们算是当地的地头蛇,都有小弟。见面要喊哥那种。”
“——剩下的是物流行当的润滑油,和太阳花有来往,大多是中间人,是黄石人的上门女婿,或干脆嫁入豪门的富家太太。”
“这些人都很能打,要是把周边朋友亲戚都笼络起来,花钱请保镖,私募武装力量,小兄弟会的战争人口将扩大到三千至五千这个数字。”
“而小兄弟会剩下的办事人呢?关于生产贩毒主体的人员,就有两千四百余。”
“你们的妈妈说的没错,哪怕是一道最简单的数学题,以大少你这个算法,只有六百个兵员,一千个地痞,对付这三五千的敌人来打巷战,是有死无生,以卵击石。”
“何况你们的血骑士在火车站一碰就碎。能指导普通人提枪作战的监军将领都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
......
话音未落——
——大少怒得两眼满是血丝,要不是家族聚会不能带枪,他恨不得立刻杀死这个陌生女人。
二少则是非常怀疑这娘们的来历。
“妈妈!你别信她的鬼话!”
主母没有讲话,等待其他阁老幕僚叔伯辈分的选择。
一时间人头攒动,议论纷纷。
“露易丝,这人是谁?”
“能相信她吗?”
“真的是这样吗?”
“我不听!要是家族的生意黄了,我们该去哪里?!还能干什么呢?”
“还没开始打就败坏自家的士气?!我的孩子也是血骑士啊!如果这件事是小兄弟会干的!我要这婆娘为我的儿子陪葬!”
紧接着——
——主母缓缓开口。
“她是我在花艺茶话会上遇见的一个陌生女人。”
这句话杀死了所有的质疑,几乎将诸位叔伯惊得匪夷所思。
野马主母接着说:“她知道我的兴趣爱好,我从来不与别人谈起这点,这是我唯一的一点爱好,也在我漫长的生命里,当做一种很私人,不容他人窥探的秘密——你们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沙哑的女声在静室里回荡,却像是惊雷。
“与我相处了七十多年的兄弟,都不知道我有这个小爱好。”
主母紧接着从袍子里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了葛洛莉的臂膀。
“但是她能知道,她调查了三合镇的所有大小商品贸易单据,这里没有阳光,插花是一种贵族艺术,想要培育花种,预测花期,最后创造成熟的作品是非常难的——她通过这些线索找到了我。只因为在三合镇沿线垃圾车的运输线路里,她找到了一颗被我弃用的种子。”
主母揭开兜帽,露出满是皱褶的脸,以及扭曲畸形的蜥蜴角形头颅。
“她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我的小秘密,换句话说,你们在她的眼里,是赤身**的。”
“这又怎么样...”大少还想嘴硬:“我也能找到出色的私家侦探...我...”
“对呀!我连执政官喜欢吃什么东西都知道!”不争气的二少跟着附和。
主母叹了口气,看来两个儿子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葛洛莉如果想要他们的命,恐怕他们早就死了。
自古以来,杀死一个人从来都不是什么难事,最难的事情往往在于,如何确定要杀的对象,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近目标,如何找到目标的弱点,如何推测目标的行动轨迹。
“把礼物呈上来吧。”主母决定不再多费口舌。
雪明应声打开礼盒,里面是一张盲文卡片,还有一台手机,手机里循环播放着血骑士的死亡照片影集。
这张卡片上记载着无名氏大姐大的各项数据,偏光六分仪的基础测试栏目。几乎等于将大姐大的真实身份告知诸位星界帮的成员。
在这个时候,野马主母却开始战栗惊惧。
她原本想着,今天是小儿子的生日,傲狠明德派来的大人物,应该会更客气一些。
结果这张卡片几乎撕碎了她所有的幻想,又有一种玉碎瓦全的解脱感。
那是新的话事人来了——
——是剿灭玫瑰教的死神,是傲狠明德的大内密探,贴身近卫,王牌中的王牌。
令她感到绝望的事情,就藏在这张盲文卡里。
雪明说:“想要boss帮你,你得听我的话。”
露易丝颤颤巍巍的点了点头,又看向两个儿子,眼神中都是求饶的意思。
雪明接着说:“血骑士是我杀的,他们不干人事,把广陵止息的兵哥哥都赶跑了,这不好。”
“确实不好...”主母应道:“确实不好,确实是不好。”
虽然嘴上这么说,主母心里还有一丢丢幻想——如果广陵止息还在火车站,那油水最多的换乘区和食宿休息驿站,哪里轮得到星界帮的人来分一杯羹呢?
紧接着这种幻想就被掐灭了。
雪明提起景光,将方才那位血骑士的父亲给杀了。
是一枪毙命,颅骨的残片泼在静室的墙壁上。
雪明接着说:“我杀了他的孩子,他恨我,肯定会出卖我。你理解一下。”
主母点点头:“理解。”
那尖叫声也被枪弹所杀死,一种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几乎让在座的所有蜥蜴混种说不出话。
“世上的一切光荣和骄傲,都属于母亲。”雪明如此说着,把景光交到露易丝手里:“你知道该怎么做,对不对?”
野马主母紧张的吞咽着唾沫,面对死亡威胁时,她就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她看着无名氏大姐大的血红秀发,握上枪时几乎崩溃。
她扫向在座的各位,终于鼓起勇气,唤醒狠毒的心。
从左到右,景光的子弹打出去十七颗,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席间只剩下最后五人。
除了主母、葛洛莉和两个儿子。
还有一个帮会里负责银库记账的财会叔伯,吓得尿液横流不敢动弹。
“他值得信任吗?”雪明提起黑伞,指向这个幸存者。
主母立刻说:“他没问题,是我的亲弟弟——我将最重要的记账工作交给他了。”
雪明又问:“你不会恨我吧?”
野马主母:“这些畜牲贩毒害人!死有余辜!”
紧接着露易丝又开始激烈的谩骂!像是要把所有的胆怯都赶出心房。
“他妈的!狗日的杂种东西!留着他们的狗命!迟早有一天会反水背叛!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挣钱的事!保不准会向小兄弟会通风报信!会出卖你呀!我杀来杀去!想了老半天,这些宗室里的蠢货臭虫都杀不绝了!杀死一个老的,小的也会来报复,所以干脆杀光...”
雪明接走景光,与野马主母说。
“你是个伟大的母亲,我很佩服你。”
枪械被取走的一瞬间,野马主母整个人都瘫痪了,像是灵魂被抽走了。
雪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
“把尸体打包好,运去香湾一区邮电局二二四号。我会派人接应。”
刚走出去几步,雪明又折返回来,强调说明——
“——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你记得,我是无名氏的话事人。”
她打开伞,亮出其中的明德遗骨。
“你和两个儿子,一定能在这场缉毒行动里活下来。”
野马主母点了点头。
雪明又像是开玩笑似的,提起枪架在唯一的幸存者脑袋上。
“只是这个人...”
主母再三强调:“不不不不...不...”
话已至此,雪明终于放下枪离开了。
等到这煞星离开,露易丝要两个儿子和弟弟动手,去把叔伯辈的尸体都收拾好。
大少又惊又怒,愤恨的问:“妈妈!为什么要听她的?!为什么!”
露易丝:“因为要变天了,她就是春雷——我不与她合作,恐怕死在桌子前边的,就是我们了!”
二少则是恨得牙痒痒:“凭什么?我好恨啊!我好恨!这些叔伯平日里对我都很好...”
“放屁...”露易丝翻了个白眼:“小宝贝?你觉得这些人是真心真意为你好吗?要不是我坐在这个位置上,恐怕你早就被人乱刀分尸了。真正对你好的人...”
主母的老弟连裤子都没来及换,已经支开所有手下,要秘密处理好这些尸首。
老弟的脑子转得快啊,立刻接上了主母的话茬。
“真正对你好的人是这位大姐大啊!”
小叔抓住侄儿的衣领,也不顾上满手的血。
“她选了我们家,没有选别家,你该庆幸自己还站在这里收拾尸体,清洗地板,而不是变成地板上的肉呀!”
就在这个时候,雪明又折回来了。
主母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连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他说着玩的。”
雪明并不在意:“还有个事情,你让二少把那个谁的联络方式给我。”
二少:“那个谁?”
雪明:“就是你一直追求的那个小姑娘,把她的联络方式给我。”
这里说的是四十八区执政官的小女儿。雪明打算接近这个女人,摸清楚四十八区的领军人到底在干什么,要给boss传递一份新的猎杀名单。
二少立刻说:“你别对她动手...大...大人...你不会伤害她吧...”
雪明皱着眉,瞥了一眼野马主母。
“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他在和我讲条件吗?”
露易丝立刻给了不争气的儿子一个**兜,带着血的趾爪拍在孩儿脸上,留下血红的印子。
“你怎么敢污蔑无名氏!你认为大姐大会杀害一个无辜又弱小的女人吗?”
二少马上就冷静了。
“我不是...我没有...我...”
“我赶时间,你托人告诉来斯利也行,让他转告给我。”雪明说完这些话就离开了。
大少紧张兮兮的摸出去,确信码头道路没有人了。又走出去几十米,看见乡镇街头人来人往的热闹集市,终于放下心来,回到了宴席间。
“妈妈...我们该怎么办?”
野马打开盲文卡片,其中有三张夹片,是和,还有的联络方式。
她知道,这是唯一的生路。
乖乖听话,她和孩儿们才有活路。
与作对,那就是与整个车站为敌。
小兄弟会的好日子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