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邻家小妹
    四姑娘的家住在十字路口东侧不远的地方。

    她家的房舍是一座三间大草房,草房前有一个宽敞大院,院子的一侧是仓房,另一侧盖有猪圈和禽舍。

    且说,牤子挑着水,一走进四姑娘家大门口,就看见生产队长王奎正在自家的菜园里用铁锹翻地。

    四姑娘平时称呼父母爹和娘,这时候,四姑娘的娘刘淑芬扎着围裙在院子里正忙着喂猪,一群鸡、鸭、鹅围着她叫着。

    牤子见到王奎队长明知故问地打起招呼:“翻地呀,大叔?”

    四姑娘找牤子帮忙挑水,王奎队长早就看在了眼里,也知道是什么缘故,只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他巴不得早早成全女儿和牤子这桩好事。

    听见牤子打招呼,王奎队长把铁锹杵在地上抬起头:“是牤子呀,这死丫头太不像话,又抓你当劳工啦?”

    “挑担水算什么抓劳工,也累不着。”

    牤子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迎合着王奎队长说话。

    四姑娘的母亲看见牤子给自己家挑水,知道又是四姑娘动的歪心眼。

    怪不得四姑娘一趟水挑了这么长时间,半个时辰了,原来她是一直在等牤子。

    刘淑芬当着牤子的面故作嗔怪地批评自己的女儿。

    “死丫头,怎么又怂你牤子哥帮你挑水?牤子以后再别帮她挑,不能惯着她长一身懒肉。”

    “我没让他挑,是他主动帮我挑的,是吧,牤子哥?”四姑娘自鸣得意。

    “没事儿,王婶,我是来问大叔今天队里都干啥活,正好赶上,顺便。”

    牤子嘴里这样说,心里却想,假小子真能瞪着眼睛说瞎话,自己也只好给她个台阶下。

    牤子和四姑娘已经进了屋,就听外面四姑娘的母亲冲屋里大声说话。

    “牤子还没吃早饭吧?四丫头,别忘给你牤子哥拿大饼子吃。”

    这还用吩咐?趁着牤子进屋往缸里倒水的工夫,四姑娘立马掀开锅盖。

    四姑娘家十二印的大铁锅,锅帮子上贴着一圈金黄的苞米面饼子,热气腾腾的散发诱人的香味。

    四姑娘熟练地用铁铲子镪下一个饼子拿在手上,招呼牤子。

    “牤子哥,给你的,一个不够吃,锅里还有。”

    这回轮到牤子不好意思了。

    “我不要,你们留着吃吧。”

    “不行,你必须吃,不吃你就别想走。”四姑娘堵在了门口。

    牤子这些天从来没吃饱过,看见金黄的苞米面饼子,馋得直流口水。心想,也不是第一次吃她家东西了,一不做,二不休,吃就吃,也不是非要争什么气。

    苞米面饼子就是苞米面做的锅贴,实在算不上好食物。

    但在这样一个特殊年代,如果谁家能经常吃上几顿金灿灿的苞米面大饼子,那可算得上是造化。

    去年,也就是一九五八年,生产队为了响应号召,把乡亲们的口粮拿出一大部分放了高产卫星。

    卫星是放了,可是,生产队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

    从这年八月份开始,生产队实行了一段时间“大锅饭”,社员们开始还能吃上香喷喷的高粱米饭和炖豆腐。

    可是好日子仅仅维持到年底,眼见粮食就快要吃光了,“大锅饭”不得不取消。

    仅有的一点粮食分到各家各户,号召乡亲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没办法,为了接续一年的饭食,所有社员家里都得精打细算,细水长流。

    乡亲们开始过上了节衣缩食,勒紧裤腰带的日子,原本每日三餐,早已改成了每日两餐,生产队不会战出大力的时候,谁家也舍不得吃纯粮米面的干粮。

    阳春四月,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多数社员家里已经揭不开锅,吃了上顿没下顿,甚至连菜叶子熬稀粥都喝不上。

    为了充饥,米糠,橡子面窝头都成了好东西,大便干燥,身体浮肿是乡亲们的常见病。

    像四姑娘家这样吃纯粮苞米面饼子的人家几乎没有,简直太奢侈了。

    且说,牤子接过四姑娘递过来的苞米面饼子,闷头大口吃起来。

    四姑娘又为牤子拿来一块咸菜疙瘩,身体挨在牤子跟前,痴痴的眼神看着牤子狼吞虎咽的吃相,心里美滋滋的。

    “牤子哥,香吗?”

    “嗯!好吃。”

    牤子一边应和着,一边向后退了一步。

    四姑娘得意地看着牤子。

    “知道这大饼子哪来的吗?”

    “你刚给我的,我知道吃水不忘挖井人,谢谢!”

    牤子明明知道四姑娘想说什么,所答非所问,有故意气她的意思。

    四姑娘急了:“我不是那个意思,谁让你谢我了?我是问你,知不知道大饼子是从哪里弄来的?”

    “是你从饭锅里铲出来的。”

    “我是说苞米面是哪来的?”

    “苞米面是苞米磨出来的。”

    牤子又是所问非所答。他平时就爱开玩笑,今天有好吃的,就故意拿话戏弄四姑娘。

    四姑娘气得踢了牤子一脚。

    “你是诚心气我!你是不是不想知道,不想知道也得知道,以后吃不饱就来我家吃,再来我家,我给你吃油煎饼。”

    牤子哪里是不想知道,是有点不敢知道,因为四姑娘的爹是生产队长,他家早饭能吃上苞米面饼子,还说再来时给吃油煎饼,难道是生产队长耍特权,暗地里搞特殊化?

    牤子绝不相信他一直以来都很敬佩的王奎队长是这种人,王奎队长可是深受幸福屯群众爱戴的老党员,是一位资历深,阅历厚,听党召唤,一心一意为幸福屯老百姓办实事的有威望的好人。

    可是……现实就摆在这儿,否定不了。

    别的社员家里早就吃糠咽菜了,好一点的家庭,早饭也不过做点玉米面旮沓汤,里面放些干菜之类,他家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天上会掉馅饼?

    一个大饼子下肚,牤子吃完想走,四姑娘赶紧又从锅里铲出来一个饼子递给他:“再吃一个。”

    牤子犹豫了一下,四姑娘已经把饼子塞到了他的嘴边。

    四姑娘透露说:“苞米面是我大姐和大姐夫送来的,她们每次来不是送米面就是送豆油,家里还有很多呢。”

    牤子疑惑不解地看着四姑娘,心里想,全国上下都在闹饥荒,伟大领袖他老人家都不吃红烧肉了,假小子大姐家哪来的那么多粮食?

    四姑娘猜出了牤子哥的疑惑,解释说:“大姐夫是公社供应粮店的,听说他们有什么损耗系数,我也不懂,我爹不止一次问过大姐夫,反正肯定是没占人民群众的便宜,也没占公家的便宜,他们细心点,总能省下一些米面和油底子。我姐夫说,这些省下来的粮油不能上缴,上缴肯定会挨批挨斗,说他们给人民群众的不够秤,要不就不给什么系数,那样的话,他们就完不成任务了。没办法,他们就把省出来的粮油内部分配了,说是当成什么职工福利?牤子哥,啥叫职工福利呀?”

    牤子听得一头雾水,也不知道啥叫职工福利,随便说了一句:“我哪知道,好像就是天上掉的馅饼。”

    四姑娘赞同:“我感觉也像是。”

    两个人谁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