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妈妈好心想给牤子哥煮鹅蛋,小梅心里何尝不愿意,只是她暂时还想不出这事怎么才能顺理成章地办好。
也是妈妈拿她和四姑娘对比,她心里暗自不服气,便答应说:“你要想煮就去煮,大不了送不出去我再拿回来,咱俩一人一个。”
小梅妈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生火煮鹅蛋。
做母亲的知道小梅闷在家里憋屈,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姑娘根本就耐不住性子做针线活,她也从那个年龄段过来的。
她让小梅给牤子送鹅蛋,也是想多为他俩交往创造机会。
牤子人不错,如果真能盖起大房子,小梅将来如果嫁给他也是件好事。
一会儿的工夫,鹅蛋煮熟了。
小梅妈亲自把鹅蛋放进腰筐里,对小梅说道:“不是妈说你,你还真得尽快拿定主意,你对牤子啥打算,你爸和我不给你做主,你可不能没主见,晚了,人家四姑娘抢先了,你可别后悔。”
小梅道:“我后悔啥?他喜欢四姑娘就娶她呗,我才不稀罕呢。”
“说得轻巧,看看咱这十里八屯的,有一个算一个,想找个好小伙你以为那么容易吗?”
“不容易就非得找啊?大不了我一辈子不嫁。”
“谁家姑娘在家待一辈子?没到时候,到时候有你急的。”
“谁愿意着急谁着急,反正我不急。”小梅看了看框里的鹅蛋说,“就这么明晃晃的,让别人看见了我咋说呀?”
“哪来那么多事,那你就把手绢盖在上面。”小梅妈又说,“你牤子哥上工不一定带水喝,山沟里水脏,你不是有小水壶吗,去给他灌一壶。”
“早就灌好了,可不是给他的,是为我自己准备的。”
小梅知道牤子哥肯定会渴,平时干活渴了周围哪里有水就在哪里解决,也不管脏不脏,牛蹄窝里的水牤子哥都能对付。
小梅的外公高老头曾送给小梅一个带背挎的军用小水壶。
刚才换过衣服,小梅就拿出来涮得干干净净,灌上了满满一壶加了糖的白开水,这会儿和她的妈妈想到一块去了。
准备停当,小梅穿着黄绿色上衣和一条蓝色华达呢裤子,戴着蓝底白花套袖,围着粉红色头巾,甩着两条长长的辫子,背着小水壶,挎着长腰筐走出家门,经过十字路口和石拱小桥,直奔南山。
外面蓝蓝的天空点缀着几朵白云,路两旁掩映着翠绿的杨柳,小梅婷婷地走在其中,简直就是这个村屯里一道靓丽的风景。
想到要面对那么多男女社员,小梅心里有些打怵,一路上都在想该如何让牤子哥既吃到鹅蛋喝上水,又不让旁人说三道四。
如果说是牤子娘让她带给牤子哥和大憨哥的,这些头脑精灵的社员肯定不会相信。
就算别人不说什么,牤子哥和大憨哥也不可能当着社员的面旁若无人地吃鹅蛋。
妈妈出这个主意简直没动脑子,自己怎么头脑一热答应了?
小梅想,让牤子哥喝上蜂蜜水是可能的,鹅蛋只能等到歇晌时才能放心送给他。
到了南山,社员们都在刨地。一面坡上插着十多杆鲜艳红旗。二赖子找了个好活,正卖力地一会儿敲鼓,一会儿吹唢呐。
小梅在人群中远远的就看到了牤子哥魁梧的身躯,他戴着一顶旧帽子,正头也不抬地傻干着。
小梅没有急着去找牤子,而是绕过社员,直接走向南山沟。
南山沟灌木丛中长出很多山蕨菜、猫爪菜,也有猴腿菜、广东菜、刺老芽,最多的是四叶菜和黄花菜,猫爪菜和四叶菜多数已经长出了大叶子。
小梅以采山蕨菜为主,遇到猴腿菜和广东菜成堆,挑粗嫩的也采一些。
不到半个时辰,南山沟还没有走遍,就几乎采满筐了,框里还剩余一些地方,小梅又采了一些黄花菜盖在上面,手里还攥着一束山野花,花香扑鼻。
小梅走出山沟,打开小水壶,倒出一些水略略地洗过手之后,无聊地在山边转悠一会儿,估计社员快要歇晌了,才向社员们会战的山边靠近。
社员里有抬头看见小梅的,一传俩,俩传仨,传到年轻社员耳朵里,就有年轻男社员喊了起来:“牤子哥,小梅来了,在山边等你呢。”
牤子这才顺着社员们指的方向看去,果真是小梅,倘若不是她,别的女孩哪有这般优雅。
待小梅走近,一群年轻社员放下工具,竟然鼓起掌来。
二赖子见小梅来了,小唢呐吹得更起劲,吹的竟然是《抬花轿》曲目。
四姑娘和几名年轻姑娘上前迎接小梅,把她拉到社员们中间。
王奎队长见大伙把目光都集中在小梅身上,抬头看看日头,天近中午,也该歇晌了,就喊道:“歇晌,下午都早点来,别晚了。”
小梅平时很少来到社员中间。
很多社员一年也见不几回小梅的芳容,今天明知道小梅是采山菜路过,大伙还是觉得新鲜,听到队长喊歇晌,都拿起工具凑到小梅跟前。
这时,就有听过小梅唱过歌的年轻社员喊:“小梅唱歌好听,请她给大伙唱一个。”
二赖子乐颠颠地说:“我喜欢小梅……”
话没等说完,花喜鹊就哈哈笑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长没长翅膀。”
二赖子说:“我话还没说完,你瞎叭叭啥呀?我是说,我喜欢小梅唱歌,她唱歌我可以为她伴奏。”
大伙这才明白二赖子的用意,这一次是真冤枉了他。
小梅难为情地看着大伙,最后目光定在牤子哥身上,牤子说:“大伙别瞎起哄,今天是会战,不是演戏,歇晌了都赶紧回家。”
听牤子这样说,社员们都陆续往家赶,年轻社员都很扫兴,没有急着散去的意思,有人不依不饶的带头喊道:“小梅老师来一个!”
大伙附和喊道:“来一个,快快快!”
四姑娘护着小梅,吼道:“都给我滚一边去,小梅是来采山菜的,不是来给你们唱歌的。”
小梅觉得盛情难却,于是对大伙说道:“我起头,大家一起唱《社会主义好》怎么样?”
“好!”年轻社员们都拍手赞同。
这时,小梅凑到牤子哥身边,把山菜筐放到牤子哥脚下,把小水壶递给牤子哥,并向他使个眼色小声说道:“水壶里有水,你给我拿着。”
牤子接过水壶,他知道小梅有意让他喝水,他却怕自己的嘴巴弄脏了小梅心爱的小水壶,根本就没喝,他哪里知道这水是专门给他的。
这时,小梅起头唱歌,打着节拍,大伙跟着,有人敲着鼓点,二赖子吹着唢呐。
牤子也被感染了,也跟着唱起来,唱的还很起劲。
一首歌唱罢,花喜鹊说:“你们也不怕把嗓子唱哑了,小梅你的水壶里有水,还不赏大伙喝点儿?”
小梅从牤子哥手上拿回小水壶,她发现水壶里的水还是满的,她知道牤子哥根本没喝。
经花喜鹊一说,他灵机一动,说道:“水是有,而且是蜂蜜水,大伙都喝是不够的,不如我出几道题,谁答对了就给谁喝,别人不许抢。”
大伙都说这个主意好,个个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小梅指着框里的黄花菜问道:“谁知道黄花菜还叫什么名?”
大伙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没人答得上。
牤子知道小梅是想让他喝蜂蜜水,这道题小时候叶坤老师单独给他和小梅讲过一个传说,他当然知道黄花菜有一个别名叫忘忧草。
牤子想,不能辜负小梅的一番好意和良苦用心,他看大伙都面面相觑回答不上,就说道:“我知道,叫忘忧草。”
小梅立刻说:“对了,是叫忘忧草。”说着,把小水壶递给了牤子哥。
牤子也不客气,拧开水壶盖就喝了几大口,不仅水甜,心更甜。
大伙不甘心,喊着让小梅再出一道题,小梅说:“谁知道婆婆丁的学名叫什么?”
牤子当然知道,小时候小梅考过他和哥哥的,当时他和哥哥都不知道,是小梅告诉他俩的答案。
但牤子刚才已经答了,不想再答了。
大伙还是回答不上来,这时大憨想起来了,张口就说:“叫穆桂英。”
没想到这一答把大伙逗得前仰后合。
牤子小声提醒哥哥说:“什么穆桂英,蒲公……”这时,大憨立刻纠正道:“蒲公英。”
小梅说:“对了,是叫蒲公英。”
大憨正渴得难受,也不客气,从牤子手中拿过水壶,一口气喝了大半壶。
接下来小梅又给大家出了一道题:“会叫的青蛙是雌还是雄?”
有人问到什么是雌雄,花喜鹊说:“就是公母。”
这时就有人喊道:“会叫的青蛙是男的。”
有人喊道:“是女的。”逗得大伙一阵哈哈大笑。
最后小梅公布答案说:“雄青蛙叫,雌青蛙不叫。”
这时貌似答对的青年上前就抢水壶,你一口我一口,争得不可开交。
水喝光了,年轻社员们意犹未尽,一边往家走,一边让小梅起头唱歌,不会唱别的,就翻来覆去唱《社会主义好》和《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一路上大伙意气风发,歌声飞扬。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小梅家门口,路上除了牤子和哥哥再没有几个旁人。
小梅站在门口,叫住牤子哥和大憨哥,让过旁人,从框里翻出两个大大的鹅蛋递给牤子哥和大憨哥一人一个,说道:“这是我妈专门为你俩煮的。”
牤子一听,他忽然明白,小梅采山菜去山边是特意为他送水和鹅蛋的。
这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慌乱起来,既受宠若惊,又手足无措,接过鹅蛋那一刻,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他万般心思地看了看小梅,小梅向他诡秘地一笑,回头走进了自家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