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屯出劳务的社员有酒有肉美美地饱餐一顿,有的社员喝多了,把吃下的好东西又都吐了出来,即便这样,大伙这个晚上也过得非常开心。
第二日上午,大成的姑父孙处长和属下亲自来到工地,为大伙结算了一个月的劳务费。
劳务费需要回幸福屯生产队后再行分配,一部分作为社员的工钱,一部分留作生产队集体积累。
牤子要为生产队买粮,以他现在的身份不能擅自做主,李刚和赵益民也无法决定,必须马上回幸福屯向王奎队长请示,还要报告给生产大队。
四姑娘是出劳务社员中唯一的一位女性,一个多月来,与出劳务社员们在一起,为大伙洗衣做饭搞后勤,不仅有许多不便,也非常辛苦。
牤子答应大成的姑姑、姑父,要带四姑娘一起回幸福屯,把四姑娘和大成找到一起,好好劝一劝,让他俩继续交往。不过,看四姑娘铁了心的态度,牤子丝毫没有把握。
托娅和琪琪格的马一直作为牤子和李刚的交通工具留在工地,四姑娘早就学会了骑马。
买粮的事事不宜迟,为避免夜长梦多,午后,牤子和四姑娘每人骑一匹马,带着矿里结算的劳务费快马加鞭赶回幸福屯。
四姑娘昨晚还梦想能与牤子骑一匹马回幸福屯,临出发才知道是自己想得太天真了,不过,只要和牤子在一起她就开心,她十分珍惜这短暂的旅程。
一路上,牤子很少停歇,四姑娘紧紧跟随,想找机会与牤子亲近一些却始终只有疲惫没得机会。
天色将晚,二人回到了幸福屯,没有先回家,准备直接将马送回奶牛场。
牤子路过家门,牧羊犬战狼发现了他,从院中跑了出来,围着他转,他与战狼亲昵了一会儿。
大憨随后也走出院子,牤子与哥哥打个招呼,问了一下父亲的病情,把从孟婆那里带回的医药交给哥哥。
大憨说父亲能下地走动,但是左脚没知觉不好使,走路不方便。
大憨要替牤子送马,牤子没答应,他惦记着奶牛场,要亲自去看一看。
稍作停留,牤子和四姑娘骑马直奔奶牛场。
路过小梅家,牤子下意识地往院中看了一眼,小梅的弟弟小光正在院中和伙伴玩耍,看到了牤子。牤子知道小梅应该是放寒假在家里,他没有停留。
此时的幸福屯多少已经有了些年味的喜庆气象。
屯里的路清理了积雪,各家各户的院子也收拾得干净了许多。
孩童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啃着冰冻的粘豆包,有的用火香头燃放着手上的小鞭炮,一张张笑脸在抛出去的鞭炮炸响中得到了满足。
牤子和四姑娘很快来到了奶牛场。
奶牛场正为屯里的父老乡亲派奶,托娅、丽云、小百家和姜大拿忙得不可开交。
大伙发现牤子和四姑娘一起回来了,都围上前嘘寒问暖。
牤子救火之后始终没有来得及洗澡,一身羊皮棉袄也是脏兮兮的,尤其脸上还擦抹着药膏。
四姑娘也已经很多天没有洗澡了,在矸石山灰土扬尘的环境,加上整日里为大伙忙活生火做饭,花棉袄脏了,虽然每天洗脸梳头,但是,无法洗得彻底,两个人看上去很狼狈,就像逃荒逃难似的。
“牤子,你俩这是咋了?咋造成这样了?你的脸怎么了?”有社员问道。
“没事,我的脸被火烤了一下,擦点儿药膏,”牤子笑道,“没吓着你们吧?大伙放心,别看我和昭男造得这样,咱们社员在城里条件好着哪,腊月二十八都回家过年。”
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牤子,你们挣到钱了吗?”
四姑娘道:“把‘吗’去掉,放心,挣回的钱一时半会儿花不完。”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大伙都非常兴奋,有人向牤子竖起了大拇指。
“牤子,你和四姑娘一起先回来是啥意思?你俩是不是锦上添花有啥喜事呀?”
花喜鹊嘴里磕着葵花籽,真一半假一半地跟牤子和四姑娘开起了玩笑。
“花喜鹊,你是不是没事闲的难受。”四姑娘回怼了一句,并无反感。
牤子道:“我俩有啥喜事,有喜事也是大伙的喜事。”
“大伙有啥喜事?”社员们都用巴望着眼睛看着牤子。
人多嘴杂,买粮的事还没跟王奎队长汇报,暂时不便公开,尤其牤子.顾及自己的特殊身份,更不好由他向社员群众说明。
可是,话说漏了嘴,牤子道:“年后大伙在城里还能再干一个月,又能多挣不少钱,这还不是喜事?”
“才不是呢,”四姑娘插嘴道,“牤子哥在东辽河打猎时,帮种畜场救火,种畜场答应卖给咱们粮食。”
“啊?!有这好事?!”
父老乡亲听到这个意外的好消息,就好像看到了粮食一般,高兴得有人鼓掌,有人敲起了手中准备领牛奶的盆盆罐罐。
王奎队长听说牤子和四姑娘回来了,此时也来到了奶牛场,与牤子招呼过后,牤子随王奎队长进了休息的小屋。
牤子向王奎队长汇报了大伙在矿山的情况,说明了买粮的事情,王奎队长派人找来了会计和出纳,牤子把结算的劳务费如数上缴给生产队。
牤子又为幸福屯做成了一件大事,灾荒之年,如果能弄来六千斤粮食,分到各家各户能极大地缓解社员群众口粮荒难题,王奎队长很欣慰,但他很谨慎。
买粮的事必须要做,但背后也有隐忧。
这件事又是牤子做成的,生产大队刘支书对此什么态度尚且不得而知;此外,各生产队习惯了你有我有全都有,你没有我没有全都没有,就是不能你有我没有。
倘若幸福屯买来这些粮食,其他生产队社员肯定眼气眼红,生产大队领导会不会干预很难说。
明日,王奎队长准备去一趟生产大队,专门向刘支书请示汇报,无论遇到多大阻力,粮食必须买回来。
牤子要做的,就是与种畜场王场长接洽,落实买粮和装运粮食问题。他提醒王奎队长,见到刘支书最好不要说是他联系的这件事,王奎队长想了想,却想不出别的理由,他也不想撒这个谎,用他的话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脚正不怕鞋歪。
王奎队长透露,刘支书这段时间日子并不好过,公社领导发现他好大喜功,阳奉阴违,对他意见很大。
前段时间,因为对待牤子和他父亲大倔子的问题,刘支书受到了记大过处分,现在生产大队很多事情,他不是回避就是模棱两可,能拖就拖,还不知明日汇报完会是怎样的答复。
四姑娘在奶牛场,见托娅、丽云、小百家和姜大拿忙不过来,顾不得劳累,又熟练地参与其中帮他们的忙。
牤子向王奎队长汇报完,关心奶牛和山羊,到牛栏和羊圈查看一番。两头大奶牛和两头小奶牛都很健壮,听说得病死了一只山羊,但又产下五只小山羊,其中有三只是母山羊,小山羊很活泼健康。
生产队收获了很多大白菜和萝卜,甩出来的白菜帮子、小棵白菜和萝卜缨子堆成了小山,加上豆荚等,饲料比较充足,牤子很放心。
傍晚,牤子和托娅、小百家一起回家。
小百家又长壮实了不少,牤子很高兴。
小百家告诉牤子,小梅姐放寒假在家,托娅说,小梅始终郁郁寡欢,身体消瘦明显,牤子听说后,心如针扎一般。
三个人正往家里走着,路过小梅家,小百家进院,牤子虽然没有住脚,但眼睛又不自觉地看向了小梅家的院子。
此时,小百家还没有到房前,小梅家的房门已经打开,小梅从窗口看见了牤子,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路小跑来到大门外。
牤子和托娅向前还没有走几步,听到后面有动静,牤子凭感觉知道是小梅出来了。
看来,不想面对也躲不掉。
小梅没有直接喊牤子,只听她喊了一声:“托娅……”
托娅停下脚步,牤子也回过头来。
小梅看到牤子此时狼狈的样子,不顾一切地跑上前,泪水就如同断线的珍珠看着牤子:“你的脸怎么了?你怎么成这样了?”
牤子不敢直视小梅,回道:“我没事,救火的时候烤了一下,脸上擦的是药膏,不要紧的。”
“还说不要紧,都结痂了,”小梅又注意到了牤子的手,“你的手也受伤了?!”
还得说小梅足够细心,她不说托娅还没注意到,此时才发觉牤子的手背也抹着药膏,有红肿结痂的迹象。
每年冬天小梅都为牤子织手套,这个冬天也不例外,只是今年情况特殊,冬天已经快过去了,她还没机会把手套送给牤子。
此时,看见牤子的脸灼伤成那样,还有红肿结痂的手露在外面,她很是心疼。
“没事,不要紧,已经好了。”牤子道,“外面冷,你穿得少,快回去,免得冻着。”
小梅看着牤子,心里有千言万语,此时都化成了扑簌簌的眼泪,欲说还休,眼泪却欲罢不能。
心里有,眼里有,却无法开口。她多想扑向牤子哥的怀里,安慰一下她那颗孤独寂寞的心,可是却不能……
托娅道:“小梅姐,快回去吧,你穿得单薄,天挺冷的别冻感冒了,要不到我家去坐坐。”
小梅无助地看向牤子,牤子没有言语,只是无奈地低下了头,小梅很失望,一扭身哭着跑回了自己的家。
托娅看到牤子和小梅彼此这般情景,鼻子发酸,眼圈发红,默默地和牤子一起回到自己的家。
牤子的母亲李桂香知道牤子回来了,正在准备晚饭。
大倔子听说牤子回来了,虽然还有怨气,但已经不像以往那样不可理喻。时间是解气的良药,经过这么长时间,他也想开了不少。
大憨把牤子带回的医药放进屋里,大倔子看见了,听说是为他治脚病用的,嘴上不说,心里知道儿子关心他。
牤子走进家门,父亲大倔子只是不理他,并没有往外撵他,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总有一份难舍的亲情在。
母亲问牤子的脸和手是怎么弄的,牤子实话实说,还要带父亲去孟婆家治疗,说是有希望让父亲的脚恢复痊愈,一家人都满怀期待。
刚要吃晚饭,小百家来了,端来一盆手擀面条,还有为牤子织好的纺羊毛线棒针手套。
小百家说,手擀面是小梅姐亲自做的,让他送来。托娅接过面条,家人都非常感激,唯有牤子心里五味杂陈。
小百家送完面条没有马上回家(小梅家)。
吃完晚饭,虽然父亲没有再撵牤子走,但牤子还是没有在家睡,小百家陪着他又去了奶牛场,他要和弟弟小百家在奶牛场好好洗个热水澡。
来到奶牛场,晚上,兄弟俩烧水洗澡,互相搓身,洗得一个痛快。
牤子对小百家说,过两天准备让他陪着父亲一起去孟婆家治脚病,照顾父亲,小百家欣然同意。
虽然来到春节了,但是孟婆说牤子父亲的脚耽搁不得,趁现在得病时间短还来得及,越早治疗越有利于恢复痊愈,所以,顾不得年节了,要以为父亲治病为重。
牤子已经做好了打算,在矿山出劳务的社员腊月二十八回家过年,工地不能没人看管,他准备独自留在那里过年,这样做不仅为了大伙考虑,也是有意回避小梅。不然,春节在家期间,他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小梅。
小百家很懂事,知道牤子和小梅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仍然渴望着哥哥和姐姐将来能成为一家人。
“哥哥,我看你和小梅姐这样,我好难过,”小百家犹犹豫豫地对牤子说,“将来,我咋办?”
“什么将来你咋办?”牤子道,“放心弟弟,不管到时时候,你永远都是我弟弟,也是小梅姐的弟弟,我家是你的家,小梅姐家也是你的家。”
牤子虽然这样说,但小百家的话不得不让他深思,小百家的户口落在了他家,却生活在小梅家。
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没想到现在也套上了地主家庭出身的枷锁,如果有可能,不如让他过继到小梅家,那样就可以避免无辜不幸了。
可是,能成吗?小百家能同意吗?小梅家会是什么意见?这事还真得与小梅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