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厚礼”,谢扶光今日见了太多,他其实没多期待。
相较那礼,更令他想一探究竟的还是鸣皋刀圣这个人。
这些时日,他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就像……灵魂割裂一分为两份。
他时而感念师父用心良苦,对她畏多于敬能躲就躲,时而警惕其另有图谋,时而又心生一股难以言说的亲近之意,每每此意升起,他总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时而满意自己刀下杀招所向披靡,极难破解,时而又能精准找出每一招式中的破绽,自相矛盾;
除去如上这些,最令他匪夷的是,有几次入冷泉锻体,他竟下意识步入女修池子,好在运气不错,那几次池中并无女修在场,这才未流出恶言。
若非自己就是修道之人,他甚至要疑心被下了降头,诸事既顺又不顺,邪门异常,行动还是谨慎为宜。
鸣皋刀圣品味不甚佳,寝居丑得实在配不上她。
庭院很大,显得空空荡荡,仅有的几件摆设古朴呆板,又极致对称,丑得十分肃穆端庄。
“师父。”
谢扶光轻叩木门,檐下惊鸟铃摇晃几声刺耳锐响,在这一瞬他心头对鸣皋刀圣的警惕占据上风,握郎绝刀柄的手微紧。
似乎受屋中人意念控制,惊鸟铃很快止了响动,刀圣含笑的声音传出,相隔一道门扉听来竟让人觉得她此刻颇为愉悦。
鸣皋刀圣愉悦……那一定是错觉!
但谢扶光心头还是被下了蛊一样微软,自觉小题大做,刚升起的那点忌惮很快又散了。
“小琅,进来吧。”
谢扶光依言推门。
而就在门扉打开的一瞬,他清晰感到原本轻触门板的掌心之下骤然一空,似凭空陷进了什么虚无。
诡异的触感霎时拨动谢扶光身体里闲置的警觉,他脑中警铃大阵,回音冲撞胸腔的响动比檐下那惊鸟铃更加惊心。
谢扶光足尖点地借力,身形向后急掠,然而仍是迟了一瞬。
千钧一发的关头,他那仿佛割裂了的两个灵魂找死闹起分家,一个转身欲逃,另一个却似受到遽烈打击,脚步钉在了原地。
高手过招时,一念之差能救命也能丧命。
他退的不及时,鸣皋的门扉从内大开,丝丝乍闻平淡实则暗藏玄机的幽香从中泄出,轻易牵动他体内未被全部逼出的残余酒气,将他全身经脉冻了个彻底。
席间酒是鸣皋准备的,众宾饮宴时毫无异样,却是掺了这幽香才会发作。
虽不知这怪女人要干什么,但谢扶光深觉,自己若落于她手必难有好下场。
他紧咬牙关,一面跟滞涩的经脉相搏,一面勉力压制想要冲上前向师父问个究竟的作死冲动,调用浑身真气强行将近乎凝结的经脉冲开,一时气血翻涌,喉头一腥,呕出大口黑血染污了院中寥落的残枝败叶。
郎绝刀尖拄地,谢扶光撑着刀柄一副气力耗尽的虚弱模样,身体却暗暗蓄力,只待等会儿鸣皋过来时给她致命一击,再寻机会遁逃。
他与鸣皋交过手,这女人打不过他,遭遇背叛时,实力便是他最强也是唯一的倚仗。
鸣皋不知是太过自信,还是情绪翻涌乱了行事的章法,这会儿眸中晕开癫狂的红,显见对谢扶光没什么警惕,正中她的下怀。
五米,四米,三米……
谢扶光以目丈量两人间距离,在与鸣皋间隔仅不足半米之时,他兀地暴起,全身气力顺着右手经脉灌注郎绝,人刀合一,如一支流矢直取她咽喉而去。
他刀道造诣本就高深,此刻又是孤注一掷,视线聚于一点,刀随眼动,这一霎真真动了杀心,只想以最快方式了结她性命,甚至不顾之后将受何审判,他的话又有没有人信。
这样的一刀本该无任何偏差,鸣皋也显然未料到这一刀,甚至来不及做反抗的准备。
然而,他失手了。
腔子里跳动的心脏竟不知因何而恻隐,在利刃入肉前驱使郎绝强行一偏,只是刺穿了鸣皋的左肩。
鸣皋在这突然一刀的劲力下向后数步趔趄,纤瘦后脊重重撞在门板,木质门板碎裂,几条尖细碎木扎进她背部,声音令人牙酸。
鸣皋变了神色,瞪圆了眼朝他看来,她惊讶似多于恼怒,一时甚至忘记了疼痛,就像谢扶光会反击这一刀是多难以置信的事。
谢扶光无心探究她神情,饶是恨得牙痒心头战意炽盛,依然转头就跑。
仓皇间他恍然记起有人要他心中永存一念生,他忘了那人是谁,仍是下意识依言照做。
可惜这次不是他不想活,而是此凶险之地机关重重非要他死。
他轻功卓绝,身轻如燕顷刻已至院门,可鸣皋为今日筹谋数年,岂能如此轻易将嘴边的肥羊放跑。
谢扶光不知她在身后做了什么小动作,但听“咔哒”一道机关轻响,整片小院树挪石动,显露出足有半个院子大的法阵,就连根根杂草都牵出如刀韧丝,在半空织就一张密网,将他困于其中。
先前只觉这院子丑,未承想竟是机锋暗藏,每一处摆设皆是阵法一环。
谢扶光是个纯正刀修,从未接触过阵法相关知识,对破阵毫无头绪。
好在他运气还不错,环视一周,喜人地发现方才调用真气冲破滞涩经脉时,他喷在杂草上的那口黑血将这“密网”撕开了一道豁口,就要尝试从那处破绽突围。
然而,他提气刚要施展轻功,方才还轻如雏燕的身体却如被什么东西附体一般,变得又僵又重,他愣是没飞起来。
又一次关键时刻掉链子,谢扶光简直欲哭无泪……
不对,他忽觉脸颊一痒,抬手抚过,讶然发现他那旱死的泪腺不知何时竟降了两滴甘霖下来。
紧接着,但听一阵穿梭声响,五条锁链分别从东西南北中五处逶迤而来,死死缠住了他的四肢与躯干。
这下,他便真是插翅也难逃了。
适才的震惊过后,鸣皋捂着左肩徐徐朝他走来。
“小琅,我还真是小瞧了你,”她抬手拭去谢扶光脸上滴落的泪珠,在那里留了两点染血指痕,“你不该爱我么?”
说着,她舌尖轻舐过指腹上挂的那滴泪,微蹙秀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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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似在品其酸涩:“是了,你就是爱我,可你那么爱我,怎么舍得出手伤我的?”
她说着陡然发了狠,尾音随之变调,流露浓郁阴戾,未受伤的那只手骤然探出,猛地攫住谢扶光脖颈。
鸣皋用了极大力气,谢扶光只觉喉骨剧痛,近乎无法呼吸,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听到自己艰难问道:“为……为什么?”
“你三岁那年被我捡回来,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发了善心吧?”谢扶光说不出话,好在鸣皋也不在意他回不回答,兀自继续道,“我留下你,只因我一眼瞧出你资质不凡,探你灵脉更是世间罕见,我养你,是为了夺你这副身体,若非如此,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垃圾,还不如一条听话的狗!”
她松开谢扶光脖颈的钳制,嘶声控诉:“你会找你那些师兄弟玩乐,你会溜下山听戏,你每日只练刀六个时辰,而我没有娱乐,从不为任何事分心,就连做梦都在练刀,凭什么你小小年纪能敌我几十年道行?又凭什么我注定囿于天资,任凭再怎么努力最多也只走到这一步?”
“我就是要换掉这副没用的身子,看一看那武道之巅!”说到这儿,她又哈哈大笑起来,“这么多年,我的沥魂指终于练至十成火候,你这副宝贝身体马上就是我的了。”
谢扶光看着她。
其实他心中很平静,但眼里就是含着说不出的悲戚。
他分了个神想:这怪女人眼光真是差得可以,半晚上功夫他这破身体已掉了两回链子,眼下更是情绪失控,下一步不会还要失禁吧?
真不知这样一副不听话的皮囊,如何值得她大费周折至此。
然而透过他表情,鸣皋窥不见他心中所想。
谢扶光满目哀色,她只当他因她伤透了心,总归想要的东西近在咫尺,她便大发善心宽慰他说:“小琅,其实你也不用太难过。我自知不擅掩藏情绪,若不用些手段,不待成事怕就叫你瞧出了端倪,于是我早早在你魂魄里掺了缕情丝,保你对我不生异心。所以你看,这么多年你也不是真的爱我。”
“况且就今日情势来看,这情丝还是差了些火候,从前我还以为,便是把心剖给我你也该是心甘情愿的。”肩膀的痛没有破坏她的好心情,起码在谢扶光记忆里,这是她最高兴的一天,她笑得近乎战栗。
就在二十五岁生辰的明月夜,这具年轻而强大的、署名“颜琅”的躯壳里,悄然换了一个灵魂,除了当事人没有人知道。
鸣皋刀圣那具空荡的躯壳莫名“横死”于寝居,而真正颜琅的魂魄被鸠占鹊巢的新“颜琅”施了道禁制,困于万里悲丘。
颜琅作为这一代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曾将灵力注入仙盟命石,魂死则石灭,势必戳穿鸣皋的身份谎言,所以鸣皋非但没杀他,还在他魂魄上加了道保护,保他风吹日晒不散,更自尽不能。
与他躯壳一并离开的还有魂魄里那缕植根多年的情丝。
失了这情丝,再想起鸣皋时,谢扶光心脏再不复愉悦又小心的跃动,被欺骗的恼怒与被夺壳的不甘肆意引燃情丝掩埋多年的怨气,发酵成浓重恨意直冲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