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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小松门(一)
奚琴知道叶夙。
他是问山首徒,剑术卓然超群。
没有人知道叶夙的来历,于是外间有传言,说他入青荇山前,只是一个凡人。
因为问山常收凡人徒弟,有人猜测,问山是在这些凡人中捡好苗子,只有资质足够好的,他才肯亲授剑道。
谈什么仙人避世,都是幌子罢了。
单看他两个资质好到天上有地上无的徒弟就知道了。
不过,问山的两个弟子也是避世之人,关于叶夙的传言,外间其实很少,奚琴也只听说过三两桩。其中一桩是说几十年前,有仙门在涑水附近猎妖时,不慎遇到一只正在化煞的凶妖,极为强横,仙门修士苦战之下节节败退,叶夙路过,见此情形,持剑上前,轻飘飘一剑斩下凶妖头颅,血溅三丈,无一滴沾染他的白衣,他在涑水的浪潮上从容收剑,随后沉默离开。
原来,传言中的叶夙,竟是青阳氏之主。
记起了自己是叶夙,记起了青荇山与问山,许多回忆纷至杳来。
或许称不上回忆,只是一些模糊的,魔气与生死轮回皆封不住的浅淡印象。
奚琴想起了那座苍翠青山,满山翠竹,有溪水蜿蜒流过,灰鼠住在飞瀑下的云外洞中,与山雀和游鱼做了朋友,仰头望,云绕孤峰。
他想起了问山是怎么样一个人,自在的,恣意的,时时说笑,很有意趣。他对待所有的弟子一视同仁,平日里山上没有什么仙人凡人之分,但在修剑时,问山就成了严师,捉住错处就会拿他与师妹打趣。不过,他与师妹通常不怎么出错,这样问山也会觉得乏味,他会说:“看来徒弟资质太好也不是好事,都没什么可调侃的,啧,无趣极了。
奚琴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然而仅凭此刻感知,他能觉察到叶夙对问山的敬重之情,对青荇山的眷恋,为何后来……外间传言他是弑师而死?
为何他要自戕?
青荇山……为何后来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奚琴一念及此,忽然有些冲动,他想散去魂骨中的一些魔气,找回往昔,一探究竟。
又或是唤来泯,把叶夙自戕的内情再细细问个清楚。
解除记忆的封印很容易,不必请求天尊大能彻底剜去魂中魔气,只要放弃用灵气筑堤即可,魔气溢骨而出,他自然能再想起一些什么。
奚琴抬起手,缓缓朝自己眉心探去。
然而不等指尖触碰到自己灵台,他忽然想起姚思故的一句话:
“……
父亲让我留在清安镇,在这里等一位故人,他说,终有一天,故人会路过,取走这片叶的。”
青荇山的故人很多,问山避世之前,在玄门中广有结交,除了地煞尊,奚家也有他的故人,有人曾以领悟了问山剑尊的剑道,自称是他的半个徒弟,徽山的老太君也算青荇山的故人,因此初遇姚思故时,奚琴没有多想。
可是……
奚琴的目光落在左手的“自在意“。
“我师父说,心若自在了,万般苦皆不是苦。”
他想起在山南县,阿织曾拿一枝无患子迷惑凡人。
“……这是我师门使的一些把戏。”
“我师父他……会养一些精怪。”
仙子性情孤冷,不爱与人深交,堪称寡言,因此她从不多提旁人,唯一一个被她数次提及的,是她的师父。
她应该和他很亲。
她这一身登峰造极,无人可匹敌的剑术,究竟承自何人?
那个她口中万般皆自在,洒脱不羁的师父,当真是姜瑕?
还是……另有其人。
奚琴无法确定,他曾答应过她,不去探究她的来历,以及所有与她相关的事,但是……
奚琴静坐在黑暗中。
尚是亥时,浸骨之后,身上余痛仍在,应当多休息,但他没有再睡下,他就这样坐着,许久一动不动,直到淡泊的天光穿过窗棂,伴月海从暗夜里苏醒,他才从很深很沉的思绪中拔回神智,在指尖蓄起一些灵力,落在榻边的一只传音玉鹤上。
玉鹤飞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花谷便来应门了。看到花谷,奚琴有些意外:“泊渊呢?”
“渊公子将破境界,眼下闭关未出。”
奚琴问:“他出窍了?”
没等花谷答,奚琴就明白了,当时他在山南荒原的沼泽里,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想必是怨气涡散去时,动荡太大,奚泊渊护人心切,所以遭遇了破境的机缘。
花谷接着道:“除了渊公子,楚家的孟婆大人,白家的白小公子,或多或少都受了伤。仙盟的意思是,公子这一行既寻到了溯荒,算是立了一大功,等诸人养好,或是请洄天尊指点,或是去古神库取宝物,只需预先跟仙盟说一声即可。”
顿了顿,花谷十分识趣地道:“哦,这几日公子昏迷不醒,花谷自作主张,代公子去游仙台,探望徽山的姜三小姐,不过……三小姐已经离开了。”
“她走了?”
“是,屋中早也无人,大概是刚回仙盟没两天就走
了。花谷续道,“公子放心,花谷打听了一下,三小姐应该是自己走的,她离开时,跟白家的小公子说过一声,称是师门有要事要办,需要耗费些时日,去向不知,归期不定,让诸人不必等她。
奚琴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花谷抬起眼,稍稍打量了一下奚琴,不知怎么,他总觉得今日琴公子有些不对劲,出奇地安静,但他没多问,只说:“那琴公子好好修养,花谷先退下了。
待花谷掩上门,奚琴移目看向屋外。
日正东升,斜照花苑,将一从树影映在窗前地上。
师门要事?
……哪个师门?-
阿织是五日前离开的。
回到伴月海,上交了溯荒以后,她一刻也没有多留。
上一次,和溯荒一起被找到的还有神物定魂丝,今次无间渡不知所踪,仙盟必定有所怀疑。所幸他们这一行人,多是大世家的子弟,眼下伤的伤,病的病,仙盟即便要过问,也碍于颜面,不好在此时过问。
兼之孟婆受伤,判官照顾不暇,地煞尊又在闭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左右仙盟只是仙家联盟,做不了谁的主,修士来去本该随心。
阿织并非不打算回伴月海了,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她需要弄明白一些事,然后静下来,好生想一想。
离开仙盟后,阿织并没有立刻前往目的地,她先花了三日,在附近徘徊逗留,直到确定无人跟着,才化了形,带着初初御剑往南,停留在涑水畔。而今仙盟势力广大,即使到了涑水,也能瞧见大小门派的往来修士,水上以灵气设了禁线,江外十里有仙盟的驿站,要过涑水,得先到驿站记名,然后禁线才会从水中隐去。
此刻正值午前,驿站外已有不少修士排队记名。
初初遥遥看了一眼,抱怨道:“这个仙盟管得真宽,过个河,还得他们同意,他们算个什么东西?
涑水从最西边的高原发源,横穿神州大地,一路东流,或静水流深,或浪潮涛涛,直至汇入东海。
阿织的目光从波涛滚滚的涑水上收回,没去仙家驿站,她带着初初来到附近的一处松木林,思量了片刻,对他道:“你如果想走,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初初呆了片刻:“走?走什么?你什么意思?
“你我没有签魂契,虽然你告知了我你的姓名,算是认主,没有魂契束缚,你依然是自由的。你可以另行择主,或者凭你的本事,本不必依附于人,无支祁是极强的妖兽,应当纵横天地,自
由自在。”
初初却懵了:“为、为什么要让我走?你不要我了?”
他一下急了“是不是我做错什么了?你之前在怨气涡里我是没帮上忙我想进去的但那个魔非要拦着我而且是你不让我跟着的。”
阿织摇了摇头:“当初与你父母有交情的是姜瑕
初初一向大大咧咧但这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明白。
洛缨的话他记着她说阿织不是姜遇她姓慕是持剑人来自一个他从未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