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伤魂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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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妖血阵被覆盖而来的剑阵召唤,重新成形。

    它本是血网,阵槽密集排布,眼下被无尽的剑意灌入,剑与血共鸣,互为依托,刹那间扩散向八方,变成一个奇门剑阵。

    剑阵的八角之处,分别有明光闪烁,那里便是奇门所在。

    剑光不断盘旋,阿织果断道:“松柏道长,开门。”

    松柏会意,身形一掠,立刻出现在开门旁边。

    阿织接着道:“松针、松果,生门。”

    松针松果修为太低,御器都不稳,用的灵器还是在小松山就地取材,拿松木做的灵棍,就在这时,灵棍下出现一道剑芒,将棍身稳稳托住,把他们送向生门。松针与松果感激地看阿织一眼,到了生门,毫不迟疑地将自己的灵气送入门中。

    阿织续道:“宋湮,休门。”

    生、休、开是三道吉门,不算危险,阿织是以交给老弱,松根与言如高年富力强,阿织让他二人去守杜门和景门。

    至于剩下三道凶门,那边妖息最强,劫火燎原,阿织道:“泯,你去伤门;初初,惊门。”

    还剩下最后一道。

    阿织收了话语,只传密音,她对灰鼠说:“银氅,你去死门。”

    灰鼠听到“银氅”二字,怔住了。

    他一直没有名字,直到问山来了青荇山,看它一身毛发灰不溜秋,便叫他“小灰”。后来叶夙上山,大师兄话少,很难亲近,见了他,只称他“灰鼠”。再后来,山上来了一个小师妹,小师妹眼睛不好,沉默寡言,上山数日,第一回与他打交道,是她练剑归来,到竹舍归还剑谱,撞见他抱着一袋问山私藏的瓜子儿,从橱柜上偷偷溜下来。

    一人一妖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灰鼠才想起小师妹看不见,他抱着瓜子儿,蹑手蹑脚地离开,谁知路过阿织时,她竟往一旁让了一步,灰鼠一呆:“你看得见?”

    阿织摇了摇头。

    “那你为何知道我在?”还知道让路。

    阿织道:“世间之物,除了形态,还有声音和气息。”她顿了顿,“你是云外洞的灰鼠。”

    灰鼠一直不满这个“灰”字,他已修成大妖,简直鼠中豪杰,“灰”这个字,实在把他的能耐叫低了,他仗着她看不见,说道:“什么灰?我的毛发很好看,就像穿了一身银色的大氅。”他咂咂嘴,灵机一动,为自己取了一个新名,神气地说:“记住了,我叫银氅。”

    阿织点点头:“嗯,银氅。”

    银氅这个名字别人不认,因为他的毛就是又长又灰,后来

    过去那么多年,这世间也仅有一个人会叫他银氅。

    青荇山的小师妹。

    银氅,死门。

    银氅听到这两个字,心中心绪翻涌成海,青荇山覆灭,他再也回不去,只好来到伤魂谷,寻他想见之人,心中那一点渺茫的希望不肯破灭,这么多年,竟然如愿以偿了。

    银氅毫不迟疑地奔向死门。

    八门俱亮,阿织不再把剑祭出,而是直接提着剑,一手横剑身前,一手并指在剑身上划过,刹那间,斩灵释放出无尽清光,纷繁剑芒刺穿暗夜,与下方剑阵的辉光彼此映照,如同千万人在使剑。

    一时间,盛大的剑光竟盖过了天妖之息。

    当年阿织在青荇山学剑,问山教过她,世间剑法大成,万变不离其宗,说到底只有四式。

    第一式分芒,是阿织在淬魂时学的。

    第二式问心,是阿织在出窍时学的。

    后来阿织分神境界稳固,问山便教给了她第三式——沧海。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当世第一剑尊立在云山之巅,说:“剑有剑意,但最深的剑意是什么?”

    “剑魂。”

    “到了分神,你所使出的每一剑,都有自己的魂。”

    “问心问的是剑意,剑意出,即有魂,魂生而有天命。

    “因此,当你用分神之力使出第三式剑招时,你的每一剑,都会在岁月长河里留下痕迹,它们或刹那生灭,或经久不老,而你如立礁石,观沧海浮沉,是故这一式名曰沧海。”

    第三式沧海,释放出的每一剑,剑出即有自己的轨迹,持剑人无需干涉。

    说起来简单,事实上,这些剑魂仍需要持剑人异常强大的灵力与魂力作为依托,就像炉中火不能没有炉,月明苍穹不能少了苍穹。

    而眼下阿织因为种种限制,分神境界并不稳固,她无法将沧海之剑送入无尽岁月,任其在这一刻所向披靡地杀敌,她维持不住,所以她剑走偏锋,以引妖血阵困住天妖,再佐以奇门、辅以剑意,将天妖彻底框在她所设的这一方小天地中,然后使出沧海。

    小天地中,随着阿织每一次挥剑,无数剑意成魂,铮鸣着朝天妖袭去,它们自会收招放招,自会起势破势,甚至自会分芒问心,无数剑魂累积,形成剑之沧海,把天妖团团围住。

    剑魂势不可挡,或斩下天妖鳞片,或割下它肤上黑须,天妖在剧痛之下嘶啸出声,它虽然灵智缺失,但有兽的本能,到了此时此刻,它明白若它不使出全力,定会葬身眼前女子的剑下

    。

    忽然,天妖周身的鳞片变了颜色,如火一般的色泽渐渐褪去,成了湛蓝。

    它的呼吸愈来愈沉,似在酝酿着什么,不等众人反应,它忽然张口。

    震耳欲聋的啸音间,奔流的浪涛从它口中涌出,整片结界骤然倾覆成海。

    怒涛与阿织的沧海剑意相互抗衡,若不是奇门剑阵加持,引妖血阵只怕要在此破裂。

    饶是如此,小松门几人已快维持不住,他们如在浪涛上漂浮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巨浪掀翻。初初本来善水,无奈它实在年幼,只能把眼前一小块地方凝结成冰,根本无法相助他人。

    眼前几人还未伏诛,天妖的鳞片再次变色,湛蓝中浮起冥光,它痛恨地再啸一声,却不是对着阿织几人,而是对着伤魂谷的结界。

    阿织心道不好,却无力阻止。

    伤魂谷的结界本就是以天妖之力结成,任凭天妖收放,困于结界中的阿织几人有剑阵护持,它无法吞噬,但结界外的人就不一样了。

    此刻,还有许多修士被痋山的迷障困住,没能立时逃脱,结界的边界在天妖的呼啸声中朝外扩张,越过山势,将整座痋山纳入其中。

    妖息席卷过的地方,掀起沧海怒涛,从地底探出的黑须刺穿无数修士的身躯,让他们最终成为这场献祭的祭品。

    阿织也说不清天妖究竟吞噬了多少修士,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天妖的鳞片。

    那些鳞片,发出惨白之光,仿佛九幽冥火。

    阿织想了起来,这样的鳞片,她曾经见过。

    十五岁那年,她被扔下伤魂谷。伤魂谷中妖物奇多,她只能凭着本能聚起灵气与妖物搏斗,然后在仓惶间奔逃。直到来到一片幽谷。

    这片幽谷静极了,一点声音也没有。

    阿织放下心来,她太累了,还受了伤,倚着一根枯木想要歇一会儿,不小心竟睡了过去。

    醒来已是夜深,本该安静的夜忽然传来心跳声,心跳声温暖而有规律。

    阿织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一个事物正放出幽白的光,那里似乎盘踞这什么。

    阿织本能地惊惧,直觉告诉她那里很危险。

    她下意识后退,仓惶之间,她忽然明白了这个地方为何没有精怪——因为精怪不敢出现。

    她想要逃,然而却来不及了,忽然一下亮光盛放,炽白之色涌向她的视野。

    后来阿织一直弄不清自己的双眼究竟是被何物所伤,炽光袭来的一刻,她什么都没看清。

    而眼下,阿织看着天妖鳞

    片浮白,忽然明白了,那是天妖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