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镜中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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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氏毕竟是相府的女眷,官差押送她没用囚车,用的是一辆窄身蓝顶的马车。

    到了大理寺,天已经黑了,官员把郑氏和冬采引到内衙,正待审,忽见内衙庭中立着一名身着玄衣的吏目。吏目似乎早就等在这里了,看到郑氏,快步上前,在官员耳边低语了几句,官员听后,当即蹙了眉,说:“这不合规矩吧?

    吏目稍一思索,又低语了一句。

    大理寺的官员是个秉公办事的,然而,吏目不知是传达了谁的意思,官员一时为难起来,片刻,他朝押送郑氏与冬采的官差们递了个眼色,官差们退去庭外,玄衣吏目上前,礼数周到地对郑氏道:“少夫人,请。

    衙门办差有衙门的章程,郑氏并不清楚章程是什么,见接引的吏目态度温和,以为是他是孟相派来的,便甘愿跟着他走。

    在马车上又颠簸了近一个时辰,她被引到了一间楼阁前,楼阁上有个牌匾,写着“镜中月三个字。

    郑氏是土生土长的宣都人,她虽然闹不明白“镜中月究竟是何处,但她认得眼下所处的街道。这是城西一条喧哗的长街,街上茶肆酒楼繁多,京中的达官贵人都爱来此。

    方至此时,郑氏心中才生出一点怯意。她下意识握紧了冬采的手,然而一路上一直在安慰她的冬采此刻却没了声音。郑氏转头看了冬采一眼,只见她双唇紧抿,目光死死地盯着牌匾上“镜中月

    镜中月的外间是个酒楼,进到里处别有洞天,偌大的庭院一眼望不到头,她们穿花过径,被带到东边的一间厅堂。一进堂内,门就被关上了,堂的左右两侧分立着几名神情冷肃的黑衣人,上首垂着纱帘,纱帘后似有一人端坐。

    引路的紫衣吏目很快上前,隔着帘对里头的人作了个揖,说:“计先生,人带到了。“

    帘里的计先生应了一声,抬手挥了挥,吏目便从厅堂一侧的暗门离开了。

    厅堂静了下来,过了会儿,计先生抬手撩开帘,来到冬采和郑氏跟前,他笑了一声,不疾不徐地问道:“这么说,近来京中死的这么多人,都是你杀的?

    郑氏听了这话,极为不解。

    她是不小心遗落了簪花,可是单凭一朵簪花就推测她是凶手,未免也太草率了,衙门不是要审她么,就是这么审的?

    “你、你可不要含血喷人!郑氏立刻道。

    她抬起头,对上计先生的目光,不由一怔。

    这个计先生竟是出乎意料的俊朗,虽然两边鬓发已染微霜,模样看上

    去才刚至而立。

    他没应郑氏的话继续道:“每杀一个就在他们身上留下一枚青莲印怎么你在找我?”

    “你记性倒是好当年在祁王府伤过他的害过他的都被你一个一个记住了眼下你觉得报仇报得差不多了所以在尸身边留下簪花就是引我来寻你?”

    “杀了我‘镜中月’这么多人你还敢来见我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如果说郑氏起初只是不解听到这里她完全懵了。

    什么青莲印是为了找人?什么报仇?为什么说……杀了镜中月这么多人?

    但郑氏不傻她从计先生的话语中隐约捕捉到了一条线索沿着这一条线索一点一点地厘清了些许真相。

    三年前的祁王府之乱她知道当时反贼攻入祁王府杀了王府中不少人祁王也在此乱后失踪了。

    她甚至知道这场叛乱其实是裕王和孟相策划的目的是为了不让祁王继承储君之位。攻入祁王府的反贼也不是反贼而是裕王私底下养的杀手。这些杀手行踪隐秘都有现实的身份作为掩护所以后来朝廷去查也没有查出究竟。

    郑氏一念及此忽然想到在青莲印案中死去的人。

    这些人什么身份的都有卖肉的屠夫跑腿的小二轮班的守卫……难不成

    计先生说死的都是镜中月的人也就是说镜中月就是裕王养杀手的地方?

    所以青莲印案的真相是有人在一个接一个地杀死当年参与祁王府之乱的杀手?

    为了报仇?

    郑氏一下乱了她虽然还没完全看明白真相但她知道自己被卷入了什么——朝廷党争那是她一个妇人根本碰不得的东西何况这场党争这样血腥。

    郑氏颤声道:“你、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我也没有杀人!那簪花我早就弄丢了我不知道它为何会出现在薛校尉尸身旁你若不信可以问我的丫鬟冬采冬采她——“

    郑氏说到这里蓦地顿住。

    是了计先生这些话明摆着不是对她说的。

    她的身边只有冬采那么冬采她……

    郑氏一下子别过脸看向冬采。

    冬采还是刚进水中月那幅模样双唇紧抿着一言不发但她的目光变了眸深处透出凌厉的戾气死死盯着计先生一瞬不移。

    郑氏从没见过冬采这般模样。

    她嫁入相府本是带了陪嫁丫鬟的但是这丫鬟没多久就病了之后冬采

    便跟了她。两年多的时间,冬采服侍她服侍得很周到,她与薛深有染,她也尽心尽力为她打掩护。郑氏从未想过,跟在她身边的丫鬟能有第二张脸孔。

    计先生笑了一声,对冬采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谁,三年前,祁王府之乱,你跟拂崖那个贱骨头是第一个找到祁王的,但这贱骨头不知恩,镜中月养了他这么多年,他最后竟然反水,非但不领命杀了祁王,还反过来对着同伴下手,怎么,他让你带祁王逃走后,没叮嘱你要仔细躲着,轻易不要惹事吗?“

    郑氏听到这里,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她知道计先生在说什么了。

    当年祁王府之乱,最后有两名杀手寻到祁王,当时祁王身边的护卫已死,孟桓也被落下的屋梁砸中。祁王孤身难保,可他最后非但没死,还莫名失踪了。原来……竟是这两名杀手反水,一人护着祁王逃走,一人留下来对付其他追来的反贼。

    照这么看,计先生口中的拂崖,就是留下来的那人,而冬采……是她护着祁王逃走的?

    郑氏这一声惊呼终于引得计先生侧目,被一个妇人听去这许多秘密,他却一点不着急,他看着郑氏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只蝼蚁。片刻,他竟笑了笑,赞赏郑氏道:“适才没瞧出来,你这个凡人竟是不蠢,只这么一会儿工夫,什么都弄明白了。

    他说着,唤道:“来人。

    左侧一名黑衣人上前一步:“计先生。

    计先生不温不火道:“把她带下去,处置了吧。

    黑衣人听了这话,却是为难:“计先生,这名妇人是相府的女眷,虽然做了些腌臜事,镜中月不好越过孟相处置,回头孟相跟裕王说了,裕王会怪罪。

    计先生淡淡道:“本座也没说要杀。

    他伸出手,勾起郑氏的下颌,笑道:“难得一个凡人长得如此貌美,杀了怪可惜的,本座也不是不懂怜香惜玉之人,帮她把这段记忆拔除就是。

    郑氏双目露出骇然的神色,拔除记忆?记忆如何能被拔除?

    他还称她是凡人,难道他不是么?

    然而不待郑氏细想,计先生已经甩开她,叮嘱道:“下手轻点,别把人弄傻了。

    说话的黑衣人上前,不知用了个什么法子,伸手在郑氏眼前略略一拂,下一刻,郑氏便如同失去神智般,跟着黑衣人去往一旁的隔间了。

    计先生的目光重新落在冬采身上。

    眼前的女子就是一个寻常的丫鬟的打扮,十八

    九的年纪,样貌平平,放在大街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