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出鞘》全本免费阅读
因为坐落于深渊中,整个楚家都是阴森的,除了彼岸花的朱红、奇石的乌灰、殿宇的玄黑,似乎没有别的色泽。
生死殿后有一片院落,这个地方却与别处不同。
青草遍地而生,高了也没人修剪,围墙上的燃犀古灯亮似天光,把院子照得如白昼一般。
院中间还有一张石桌,桌上摆着一副难解的棋局,楚望危偶尔闲下来,会自己跟自己弈棋。判官把阿织带到的时候,楚望危手持一枚黑子,正落子不定。
判官弯身施了个礼,说道:“家主,阿织姑娘到了。”
楚望危手中的棋子与棋盘一同消失,他转过身,看向阿织:“从覆剑坡回来了?”
阿织“嗯”一声。
阴獠兽伏在草地上打瞌睡,看到阿织,立刻来了精神。它原本与初初不怎么对付,左右嗅了嗅,发现那只无支祁不在,居然有些失望,兴致缺缺地趴下,打了个呵欠。
楚望危道:“怎么样,有什么有趣的发现么?”
阿织不欲回答,反问道:“前辈寻我何事?”
“先聊聊覆剑坡。”楚望危道,“你在雪原上,看到剑阵了?”
阿织道:“嗯。”
“如何,问山之徒,你知道问山为何要与人结这些剑阵吗?”
阿织不吭声。
或许因为不在生死殿中,楚望危今日看上去没有那么咄咄逼人,他道:“你打听青阳氏,本尊给你指了一条明路,本尊以为,出于礼尚往来,你在覆剑坡上有任何发现,都应当告知本尊,可对?”
阿织想了一下,说道:“师父当年与人结阵,是为了找一件灵物。”
“哦?寻物?”楚望危饶有兴味。
他专注地看着阿织,示意她往下说。
阿织沉吟片刻,却道:“我可以告诉前辈师父在找什么,但私以为,前辈与此事关系不大,如果前辈不能给一个理由说服我,恕晚辈无法透露。”
楚望危听了这话,露出轻蔑的眼神。
“问山之徒,这是第几次了?”
阿织不解:“什么?”
“每次本尊让你办点事,你总要想方设法地在本尊这里讨些什么回去,一点亏不肯吃,本尊眼下愈发觉得,你师父当初是被你骗了,你跟他其实是一丘之貉,一点不单纯,心思可深得很。”
他嘴上虽这么说,事实上并不介意阿织套他的话,反倒很乐于相告:“还记得我之前提过的榆宁往事么?”
阿织道:“记得。”
“不记得
也没关系,本尊不介意帮你回想一遍,当年你师父背信弃义,害死了榆宁的许多人,事后撒手不管,称一句卑鄙小人不为过。
楚望危说着,见阿织的神情毫无变化,“怎么,你不信?
“你师父天资奇好,早年他拜在归元宗下,是那个剑宗最出色的弟子,因为一次比试,我跟他不打不相识,那个时候……算是我没认清他的真面目吧,觉得他逍遥自在,性情与我颇为投契,便与他成为知交,常常结伴出行。
那个时候的玄门的规矩还没有这样多,仙盟还松散,小门派之间争斗不断,世族也不像眼下这样门第森严,年轻修士结伴在外,一起除妖降魔、行侠仗义,这是常有的事,修士们也乐在其中。
“常常与妖斗、与魔斗,帮人出头,难免会受伤,那时候我们一般是三人同行,除了我和你师父,还有一个人,她叫奚汐。
西西?
阿织听到这个叠音,先是一愣,尔后她反应过来:“姓奚名西?
楚望危“嗯一声,他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灵气结成烟,在半空中缓缓写了一个字,说道:“这个‘汐’。
楚望危道:“她是奚洹、奚湄的堂姐。
奚洹是凌芳圣,奚湄是奚琴过世的父亲,这么说,奚汐竟是奚琴的堂姑姑?
“那时候,我们三个关系很好,你师父擅剑,我是刀修,阿汐她……最擅愈术。每回我们受了伤,她便耐心给我们医治,好几次把我们从重伤边缘捞回来。
楚望危说到这里,叹了一声:“如今的玄门中,已经没有专精愈术的门派了,所谓愈术,你也知道,不过是五行之术中,水木两术的一个分支,虽可以救人,自保能力太弱。再说大多数伤,修士都可以凭借着调息自身灵气愈合,愈术这一道,多少吃力不讨好。
“但是当初在榆宁,有这么一个世族,据传祖上是从医悟道,所以他们只专研愈术。
“这个世族姓晏,在愈术上的造诣极高,他们当中,最厉害的医者,可以治疗非常轻微的魂伤。
“阿汐她……因为我和你师父时而受伤,她总埋怨自己的愈术不够精深,她虽是然奚家人,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在榆宁,跟着晏家人从医救人。
从医救人,怎么都会耽误修行,楚望危劝过奚汐暂时放弃愈术,奚汐却拒绝了。
“你知道阿汐是怎么回答我的吗?她说,有一次她跟你师父一起去妖山,你师父随口说了句,有她在,妖山都不那么可怕了。她说她这才知道,专习愈术,原来这么有意
义。”楚望危道,“她不肯放弃愈术一道,可以说都是为了你师父,但你师父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
阿织听了这话,忽然想起那年她与师父师兄一起去凡间茶馆,期间,叶夙曾问问山此生可有遗憾,问山提过一句“愧对的红颜”。
难道这个红颜,就是奚汐?
“榆宁这个地方,和如今的玄门世家不太一样,它虽然是仙乡府地,并不高高在上,可能因为晏家人都是医者,仙府外的结界设的很浅,方圆数里外的凡人前来求医,只要不干涉凡间命数,晏家都会救——自然,凡人不知道晏家人都是仙人。”
后来,楚望危和问山修行境界愈高,常常需要闭关苦修,不常在外行走了,但奚汐还是长年留在榆宁,跟晏家人一起专研愈术。
“之后又过去数年,有一年秋,榆宁忽然出了事。”楚望危目光变得悠远,“仙乡附近的凡人相继染上怪疾,有人找来榆宁求救,晏家人发现,这些凡人根本不是得病,他们是被浊气侵体。”
“浊气?”阿织稍怔。
这世间有灵气亦有浊气,灵气充裕的地方是为仙山,浊气充裕的地方是为妖山,人吸纳灵气而入道,入道后,对浊气便有一定的抗力,但凡人不行,浊气一旦侵体,轻则重病难起,重则身死魂消。
可是,浊气与灵气难以共存,有榆宁仙乡庇护方圆百里人间,浊气怎么会外溢到此地?
“阿汐她在榆宁这么多年,她与晏家人关系很好,与晏家少主晏留更是亦师亦友的知己。榆宁出了事,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她一边救治凡人,一旦得闲,就与晏家人一起去附近的山野追溯浊气的源头。”
那年的榆宁奇怪极了,晏家人寻来寻去,似乎哪里都不是浊气的源头,仿佛这些浊气就是忽然出现的。
一开始,只是凡人被浊气侵体,到后来,附近的山野有妖兽吸纳浊气,一夕之间妖力大增,再后来,晏家有修士去山野中擒妖,失了踪迹,再也不曾回来。
失踪的晏家修士越来越多,一两个、五六个、十余个……而这一切变化,仅发生在不到半年之间。
“阿汐给我和问山来信的时候,榆宁的情况已经非常严重,她说也有门派遣人来帮忙,但是,这些人不是毫无头绪,就是与晏家的修士一样,失踪在山野中了。”
“我和问山半日后就赶到了。榆宁当时的情形……”楚望危闭了闭眼,这段旧日记忆分明这样清晰,但是要打捞起来却这样困难,“不知道该怎么说……它看上去其实挺好的,也就是荒凉了一点,仙乡还是仙
乡灵气充裕出了仙乡循着浊气进入山野雾障是浓了一些但比起真正的妖山还差上那么一些。
“也许……正因为它看上去这么正常所以才更诡异。
“我们一起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由我、问山、阿汐还有晏家的少主晏留一起进入山野试着去循一循浊气的源头。”
楚望危说到这里自嘲一笑:“你可知本尊那时的修为在什么境界?”
阿织没有回答她的神色明显在凝神细听。
楚望危于是道:“分神。”
阿织一怔。
分神之境即便是刚到分神实在是不低了。
所以即使是分神也无法救下那时候的榆宁么?
“那